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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他叹口气,几乎低不可闻地咕侬:“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偏偏喜欢说‘人家’。”

  妇道人家的用词总是爱好多拐一个弯。

  “怎么样?不行呀?”南宫大姑娘被惹毛了。一刻钟之前还病厌厌的,然而只要一掌握到与他对冲的机会,她出窍的元神就会顷刻间回笼。

  “好好好,不扯了,喝药吧!”瞧她上气喘了一半,下气的影子还不晓得上哪儿去找的虚弱模样,吵赢了她也胜之不武。

  “不要。”她全神贯注地盯住端在他手中的汤碗,眼波几乎是充满敌意的。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药很苦。”缩缩缩,她的胴躯自动往床铺内瑟缩半尺。

  这算什么跟什么?她以为保持这种距离他就抓不到她吗?

  “所以才叫‘良药苦口’,过来。”他勉强按捺下满腔的火气。

  “放著吧!我有空就喝。”语气相当敷衍,彷佛她此刻正在从事某种旷古绝今的大事业似的。

  有人的脾性即将升腾至沸点,而受难者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火山喷烟的前兆。

  “要不然我吩咐跑堂去买几包甘草粉回来让你下药,总行了吧?”他再次说服自己吞下冒到喉咙的火山岩浆。

  “我从小到大都不喝药的。”她俨然打定了主意和他唱反调。

  孰可忍,孰不可忍!沸腾的热气炸开了。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生病服药、看大夫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和我讨价还价什么?受伤的人是我还是你?我为了你好才强迫你吃药耶!不然你以为阁下喝完这碗药汁我可以倒赚十两银子吗?你搞不清楚状况呀?”

  她索性翻个身,看也不看他的药碗一眼。

  他气得浑身发抖。南宫丫头到底有什么毛病?昏迷的时候柔弱得像只小家猫,毫无血色的脸颊清净而惹人心怜,几乎骗人相倍她是没有脾气和爪子的,结果眼睫毛一撑开来,别扭又霸道的本性就展露无遗。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嚣张什么?”较量结果揭晓,封大镖头彻底败给亲爱的小绑匪。

  “姑娘家难免使小性子的。”娇脆如银铃的笑音飘入糊门纸,荡人听者的耳里宛如软柔如绵的春风。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她喜欢人家说些温言软语哄她吃药,偏偏大笨牛不解风情,嘴巴里尽是吐出硬邦邦的炸药。”

  是她!

  风骚老板娘!

  房内的两个人同时发怔。怎么会如此凑巧?她也到洛阳来,而且投宿在同一间酒馆。

  守静率先反应过来,直觉推开被子试图抢出庭廊外。

  “喂!干什么?你的伤还没痊愈。”一记铁沙掌将她按回床铺。

  “你眼巴巴地跟踪我们做什么?”她又气又恼。妇道人家居然大老远地跟在人后头,也不怕其他人说闲话,真是不害臊。

  “谁跟著你们了?我未嫁之前本来就是洛阳人氏,金泉镇被两位搅和得不适合久居了,所以我只好回城投靠娘家。会宾楼属于我娘家的产业之一,没想到一踏上二楼门槛就听见封公子的声音,简直无巧不成书哪!”宋夫人巧笑倩兮地跨入厢房门槛,衣裾刮起醉人的香风,弯身施了一个柔如杨柳的浅礼。“封公子万福。”

  “宋夫人多礼了。”封致虚还她一揖。

  “有什么好‘多礼’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她打从牙根里涩出酸水来抢白。

  矫揉、做作、虚伪、狐媚子、风流寡妇……所有侮蔑的言词挣扎著从她的唇齿间挤出。

  “守静!”他相交起两道浓黑的肃杀眉。没规矩!好歹宋夫人于他们有小小的恩惠,他真搞不懂她为何每次和人家讲话总是夹枪带棍的。

  其实连守静自己也不明白。她仅仅晓得自己看不惯“宋大娘”蓄意流露出来的娇柔和惹人怜爱,俨然视天下男人为手中的猎物。她尤其厌憎“宋大娘”打量疯子虚的眼光,秋波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好奇,彷佛随时打算伸出纤纤魔爪“玷污”他的“清白”。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高兴其他女人以感兴趣的眼光勾引疯子虚,更憎恶他以同样直勾勾的瞳眸传达“我很好上,你要不要试试看”的讯息。

  “哎呀!守静姑娘受伤了?”宋夫人翩然停落到她床前。

  “没什么,昨天闲来无事,拿根金钱镖试试自己金钟罩的功夫练到几成火候了,肩上的伤口是我故意刺出来的。”她故作无事状。

  嘿!有人很不怕死地当著她的面哼笑出声。

  疯子虚,如果你敢拆我台,当心我要你好看!她以狠利的眼神警告。

  宋大人端起药碗凑到鼻端前。“哦?想不到守静姑娘苦心练功,不遗余力,连用来试验的暗器也喂上毒药了。”

  拆穿了吧?不会说谎就不要说,编出那种骗小孩的藉口想唬谁呀?封致虚暗笑。

  “要你管!”恼羞成怒的赧颜飞上守静的俏颊。她夹手夺过眼中钉持住的汤碗,颈背上的寒毛一根根怒张起来。“这是我的药汁,请阁下的玉手不要乱碰,否则难保它不会从良药变毒药。还有,请别称呼我的闺名,我的朋友通常唤我‘静儿’,不过你可以叫我‘南宫姑娘’。”

  “南宫守静!”他轻喝,替她的无礼感到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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