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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这些日子来,胭脂始终不肯原谅他,固执地认定他是因为她腹中的胎儿才对她好,一见他就勃然变色地喝斥他离开。

  真是天大的冤枉,若他只要孩子,天下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还会少吗?他只要她生养的小孩,继承他和她的一切优点,延续他们的血脉。

  大夫说不到三个月的身孕,随时有流掉的可能性,加上她身子虚弱,血气不足,若是胎儿流掉,连母亲也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不敢告诉她素梅就住在府里,甚至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敢冒险,生怕刺激了她,一个不好,孩子没了不要紧,可是若失去她,那他真的承受不起。

  帐册上的数字在他眼中跳跃着,搅得他头昏脑胀。

  阖上帐册,仰靠在椅背上,慵懒的伸展着四肢。去看看她吧!这个念头才升起,便如烈焰一般烧灼着他的心。

  这些时日以来,他经常躲在屋顶、树后或是窗外偷偷地看她,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悄悄关切她,每日在她入睡后,轻悄无声地进房,守在她的榻前,陪她一整夜。

  白日里的她似乎很平静,待在屋里看书、抚琴,从不踏出房门一步,她的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的浅笑,那丝笑意让她清丽动人的素颜,多了几分婉然恬淡神韵。没了他的生活,她似乎过得颇为悠然自得。

  难道真的只有离开了他,她才会快乐吗?

  可是夜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日间的恬淡沉静从她脸上隐去,她连在梦中都眉心深锁。

  那苍白的素颜让他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夜,直到鸡鸣晨曦,才猛然惊觉他的心早已揪成一团,痛彻心脾。

  他开始明白,她在伪装快乐、伪装平静,是为骗他也是骗自己。

  骆子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会做出这么荒谬的事,在自己的家里飞檐走壁,但现在他却正在如此做。他攀上吟风阁的外围墙,伏在墙头,只为了偷看屋内的女子,那是他的妻子,他却无法正大光明的见她,与她说说话。

  今日她的情绪似乎很好,素净的小脸上浮现难得的笑颜,但她虽在笑着,眉眼间却藏了淡淡的轻愁。

  她似乎正在向小雨吩咐着什么,拉着小雨的手轻轻诉说,却见小雨一直为难地摇头。

  这个丫头,少夫人叫她做什么不立刻为她办妥,居然还敢摇头拒绝?骆子言不悦地在心里责怪小雨。

  终于,小雨点头了,她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雨,然后像是放下心头大石地缓缓绽开一抹微笑。他猜测着她到底要小雨做什么,心底升起一丝不安。

  小雨垂着头走出房。

  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缓缓闭上眼,脸上露出不舍神情,凄楚地把额头抵在桌缘,细瘦的肩头微微抽动着,似在无声垂泪。

  她到底是怎么了?骆子言惊疑不定,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

  跃下墙头,在通往书斋的回廊上拦住了小雨。

  “少爷!”小雨在猛然看见骆子言时,惊得脸色发白。

  抓住小雨的手臂,他冷着脸问:“方才少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小雨白着脸,哆嗦着回道:“少夫人要奴婢替她去药铺抓一帖堕胎药。”

  “你说什么!?她要你去抓堕胎药?”他不敢置信地问。

  骆子言心口如受重击,放开小雨的手臂,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见少爷如此痛苦的神色,小雨的一颗心也酸酸的,替他难过起来,点着头回答:“是,小雨不敢私自作主,这会儿就是要去书斋禀报少爷的。”

  “好,你做的很好,退下吧。”他挥手要小雨退下,脸上有种心灰意冷的哀伤。

  她不要孩子,不要他的孩子……这个事实几乎击垮了他,骆子言转身往吟风阁而去,越走越慢,一行血丝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渗出……

  胭脂独坐房中,莫大的痛楚侵蚀着她的身子和心灵,想到腹中的孩子,她和他的骨肉,心抽痛着,她的眼前一片朦胧,脑中全是他的身影、他的温柔、他的粗暴……

  若可以,她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这个身上流有他血液的孩子。可是胭脂泪的毒性即将发作,她如何可以保住孩子?

  胭脂扑倒在桌上,极力压下不断涌上的酸楚,泪无声地往下掉。

  一个人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房门被粗暴地踢开,惊醒了她恍惚的心魂。

  是他,在府里除了他,没人敢这么粗暴。

  匆促擦去脸上斑斑泪水,隐去曾悲伤落泪的一切痕迹,骄傲地抬眼看向他,再没有半分软弱。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她冷冷地看他。心疼的发现多日不见,他的脸上染上了落拓的味道,少了些狂浪不羁的气息。是什么改变了他?

  “你叫小雨去药铺帮你买什么?”骆子言紧盯着她,语气森寒地问,眸中潜藏着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气息。

  他都知道了?小雨出卖了她?胭脂暗骂自己的愚蠢,小雨是他的人,又怎么会瞒着他、暗助自己,是她太天真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她淡然回应,眼中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骆子言的双拳在身旁握紧,指甲深深嵌进皮肉,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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