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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声音流云飞絮般的滑过他的耳际:“兄长姑且听之,听过便忘吧……曾有个知名琴师,貌美艺高,多少富商贵人想与之结交,收其入房,但琴师洁身自好,没与人太过往来。可惜,她也保不了自己多久。给人在酒宴上灌了药,跌跌撞撞的逃出来,却又掉进另一富商手里,一夜云雨,那富商便把人收进房里,当了富商家中不知第几个小妾。琴师虽然懊悔,但既然嫁人,也就依循规矩,安分的当起小妾来。可惜富商家中妻妾太多,争宠太甚,那琴师虽然现下受宠着,但也只是一时而己,没有多久就被冷落了。所幸她怀了孕,生了个孩子下来。那女孩儿争强好胜,以为自己越出色,就能保住其母不受委屈。妾生之女,锋芒却压过正妻所出,惹得失宠的琴师处境艰难,但那蠢笨女孩儿竟未察觉,一再地在富商面前太出风头。那女孩儿越出色,失宠琴师在暗地里就越是被其他妻妾欺辱,而承继了琴师美貌的女孩儿也被富商注意到了,他打着主意要把女儿送人做宠玩,以笼络富商欲结交的大官。琴师知道后,把女儿叫来跟前,哄着她带足金银,私自出府去投奔旧友,然后那琴师……在太雪的冬夜里,投井自尽。出事之后,富商忌讳着丑事外泄,影响声誉,下令府中众人封口。这事甚为骇人,极为隐密,所知者寡。月映不过偶然听闻此事,犹有心悸。人心如此薄幸,女子命途如此屈辱,如此刻薄世道。”

  交织血泪的秘辛从月映口中淡淡说出,乍听之下像是轻描淡写,但听着听着便不禁毛骨悚然,为其人心险恶,丑陋不堪。

  方少行很苦恼。

  虽然月映说是姑且听之,听过就忘,这描述的手法也像是一个别人的故事而己,但是他的语气太淡,表情太静,两泓深潭中的星光尽数隐没,他整个人在叙述时,就像个苍白的娃娃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生息。他听着听着,就是没有办法将之当成一个故事,听完就忘。

  血腥太重,泪水太沉……

  也许就因为难以且荷,月映才刻意的轻淡述之。

  但方少行难以忘却。

  月映投在远方的视线,再也没有转回他身上来。手里那盏空了的杯子,也没有再添茶水,就那么僵硬的,像是结冰般的拢在他的手心里。

  方少行不禁责备自己做什么提起妻妾话题,早该另说其他轻巧话题,也好过勾起月映心里的这个惨烈故事。

  一时无人出声,静静的只听风声刮旋,而周遭人声喧哗,却独有他们这一桌寂静悄然,唯有呼吸轻轻。

  方少行无法将视线从月映身上移开。

  天真笑着的他很可爱;委屈着拒绝喂食的他很可口;跌进怀里时的他很惹人怜;懂得品尝美食的他很动人心;而如今轻愁微忧的他,更是令人恨不得为他拔刀出头,只求一扫他眉间微蹙。

  冬日的夕色落得很早,待到察觉之时,己是黄昏向晚。

  方少行还没有问到他的住处,日后怎么联络。

  才要开口,就闻一阵甜软香风袭来,三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奔上楼,朝着他们这一桌直冲,跑得微喘。

  他很困惑。这三名少女生得可不像月映啊。

  “月……公子。”那为首的,是个长发分成双鬟的少女惊险的在舌尖转过发音,向着月映说话:“天晚了,该回去了。”

  “哎,都这个时间了。”月映像是忽然从迷茫中清醒,朝三名少女眨眨眼睛,略有歉意。

  那长发分为一左一右绑成单鬟的少女跟着站到月映左右,绑双鬟的少女则是拿出钱袋把桌上的帐付清了,向方少行轻俯首为礼,便要把人带走。

  方少行连忙开口喊住人。

  “月映!日后我们……”

  月映回了头,像是淡淡笑着。“随缘可好?”

  他一愣,“不好!”

  “哦?”月映停下脚步,然后静了静,像在考虑。

  方少行明确的表达他的意志。“我想再见到你。”

  “那么……就一月一见吧,好吗?”月映的声音轻轻淡淡,像是将要长久连绵而去的相思一样。“下个月,就今天这日子吧。”

  “好。”方少行乖乖的点头。

  月映轻轻笑了,被三个少女簇拥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少行目送他离去,却没见他们一行人步出茶楼,倒是不久后有一顶大轿子被四个汉子扛着,稳稳的起轿离去。

  他在茶楼里,望着月映所坐的位子,一个人静静喝完那壶茶。

  此时夕色己没,华灯初上,是花街开门营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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