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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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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惊讶地抬眼看著她。他确信自己并没有提过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吧?” 她得意地笑,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这还要你说吗?我自己有长眼睛啊,瞧瞧你平常看别人吃辣的表情就知道了。” 一流的观察力。也所以,她确实是故意的。 他大声叹气。“那……” “那就没办法喽。”她耸肩,伸出筷子往下一个目标进攻,一边得意地窃笑。“这麽好吃的东西,真可惜你不能吃辣。” 他静默半晌,沉思地看著她。“所以,这是试炼吗?” “你想太多,吃顿饭而已。”她不看他,愉快地继续吃著,向来苍白的脸染上温润的血色。“不过,你不能吃辣也是没办法的事。胡孟杰,如果你肚子很饿的话,附近有别的餐厅,麦当劳、摩斯汉堡什麽的都有,你可以自己去吃。不要担心,我一个人可以把这锅解决掉。” 所以,这的确是试炼……他得先通过这锅火红的护城河,证明自己的诚意,才能取得通往公主塔楼的钥匙。 认命地弯起嘴角。看来,他的胃得学会适应新的味道了。 拿起筷子,他决心接受考验。 她很惊讶,他撑过了那顿午餐……用一杯接一杯的白开水,还有整顿饭下来,不曾间断过的汗水和眼泪。 终於走出麻辣锅店的门口,他像是打完一场大仗似的。她第一次看到那麽狼狈的胡孟杰——整张脸被辣得通红,汗水像小溪流一般,不停从他的额头涌出,湿透了乌黑的发,锐利的眼被辣椒烧成赤红。 吃完一顿饭,向来伶牙俐齿的男人,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可怜!她想起昨天那个明显被辣晕的高大男人强忍住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她挥手之后,踏著有些不稳的步伐,歪歪斜斜走回家的背影。 真的……好可怜。不过,也好可爱。特别是他那双被熏到像兔子一般火红的眼睛。 她决定下次带他去吃四川菜。她有一间非常想去的四川菜馆。 星期六的下午,台北依旧浠哩哗啦地下著雨,店里的生意清淡。 文忠哥休假不在,而那个老是在店里徘徊的男人,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应该还在为昨天那锅麻辣汤所苦,整间“晓梦轩”里,只有她一个人。 做完例行的打扫以后,她窝回柜台后面,手上抱著的是从市立图书馆借回来的小说。 她不想再研究那些宝石图鉴了。 门铃声响,她从手上的推理小说中抬头。“欢迎光临。” 走进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般高度,浮肿腊黄的脸,中年发福的肚脯像是快把身上那件早就不合身的西装撑破似的。 才一走进门,男人就一直瞪著她看,用一种非常不友善的目光……她不喜欢他的眼睛:污浊、狭小。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她勉强拉起微笑。“对不起,请问您有什麽事吗?” “你就是那个姓简的?”标准的咬字,语气却很粗鲁。 她皱眉头,柜台下的右手轻轻下滑,找到保全的紧急按钮。“请问,您有什麽事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上下审视著她,然后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就是那个姓简的,连说话的声音都跟池金玥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姑姑?她松口气,手离开保全按钮。跟姑姑有关,他就不是“那些人”之一。她太紧张了,官司已经结束,他们应该不会找上台北来才对。 “姑姑已经过世了。” “我当然知道她过世了。”那个中年胖子耸肩,隐约露出轻蔑的眼光。“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 她失去了耐性。这个人打从一进门,就没有一句客气的话,连自己的身分都没有表明。她不打算继续忍受这种无礼的态度。“你到底是谁?” “我?”中年胖子笑。“简单地说吧,我是这里的继承人。” “继承人?”她叹气。“这位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我姓池。这样够清楚了吗?我才是池家的人,池金玥那个老女人没有权利把我们家的财产留给别人!” 她感觉到脑中有根神经啪地一下绷断。虽然她只见过姑姑两次,但也不代表她会容许一个陌生人随口诬蔑她的血亲长辈。何况,姑姑毕竟很疼爱她。 她的目光转冷。“有没有权利,不是你说的。这位先生,金玥姑姑去世已经超过半年了,你突然这样冒出来,我也没有办法确认你说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建议你,去找个律师来。台湾是有法律的。” 男人的脸部肌肉抽动,威胁地踏前一步——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畏缩的表情——十根肥短的指头压在柜台上,放低声音:“姓简的,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间‘晓梦轩’是我们池家的财产,你不要想独占!” 敬酒?她不知道他这一整段话下来,有哪一句可以算得上是“敬酒”了。 “这位池先生——如果你真的姓池的话——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台湾是法治社会,这种事请你去找律师出面。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晓梦轩’不应该由我继承,我会把这里还给应该继承的人,没有二话。”她顿一下。“但是,在事情确定之前,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乖乖照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话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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