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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但他不可能是葛小姐的哥哥,”博迪把马车停在旅店门口。“因为他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第一任的黑野伯爵,我那要命的姊姊最喜欢的一幅画像,因为她说——天哪,他来了,我以为他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但愿他没有带我姊姊一起来。”

  朴小姐把褐色的大眼睛转向船锚旅店的门口,丹恩侯爵站在那里用他著名的致命眼神瞪眼直视,博迪很清楚那种眼神需要一些时间才能习惯。

  朴小姐显然尚未习惯,因为她惊呼一声:“我的天哪!”然后就昏了过去。博迪就是在这时严重地分了心。

  “我当然会当你的伴娘。”棠馨灵巧地夹起莉缇的头发。“我现在完全没事了,是刺激和饥饿使我昏倒,但我完全没有不舒服。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刺激的一天,我当然连一分钟也不愿错过今天的结局。”

  她们在船锚旅店的一间卧室里。

  莉缇和昂士伍正要冒着风雨往利胡克前进时,丹恩侯爵和萨罗比乘坐四匹马的私人大马车抵达。他们缇到棠馨昏倒——萨罗比的说法是看到丹恩被吓昏的——但莉缇当时心乱如麻,无暇担心她的侍伴。

  虽然心软或愚蠢地同意结婚,替她的情绪带来不小的波动,但她的心乱如麻并非只和昂士伍有关。丹恩也使她心烦意乱。

  莉缇应该很像丹恩的父亲,但无论是在前往旅店的短短车程中,或是在进入旅店后决定一等新郎新娘梳洗更衣就举行婚礼的那几分钟里,现任侯爵和萨罗比都没有流露出认出她的表情。这使得莉缇无法有条有理地反对公爵立即举行婚礼的主张。

  即便是在洗过热水澡、喝过热茶和受到棠馨细心照料后的此刻,莉缇仍旧感到困惑与茫然。她不喜欢这种剧变和失控的感觉。

  “我至少应该坚持休息一段时间,”她说。“但是昂士伍……哦,他是那么急切和不耐烦,遭到拒绝时就变得好烦人。”

  “既然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拖延婚礼似乎不合情理。”棠馨说。“他有强烈的动机时,效率总是高得令人惊讶,对不对?”

  “应该说是自鸣得意和过份自信,”莉缇说。“既然他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他的朋友也已经聚集在这里,我们就快点办完这件事吧。”

  棠馨退后一步欣赏她梳理的发型。

  几绺柔细的金色鬈发垂在莉缇的脸蛋两侧,平时绾在颈背的发髻现在整齐地盘在头顶。

  “‘要是动手以后算完事,那么还是快些动手为妙。’”棠馨微笑着引用《麦克白》。“丹恩夫人说男人被迫等待越久,就越可能失去理性。她说丹恩侯爵就是那样,等他们成婚时,他几乎无法相处。她还说,虽然她不是那种容易心烦意乱的人,但她也差点被长达几个星期的婚礼筹备工作逼疯。”

  “筹备那场婚礼一定很像为滑铁卢战役备战,”莉缇喃喃道。“婚礼非常豪华盛大。教堂快被挤爆了,参加喜宴的人更多。”

  “而她的品味非常昂贵,据侯爵说。”

  “这个嘛,我们不会非常豪华盛大。”莉缇照着镜子说。“除了我的头发,你让我显得好高贵——脖子以上。”

  但那只是外表,她心想。现在连她都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身世。

  幻想自己是贵族小姐,是吗?多年前爸爸曾嘲弄地问她。事情显然就是如此:妈妈自认为是柏家的人,显然是幻想。否则,莉缇一定会在丹恩的脸上察觉出异状:惊讶、恼怒,或若有所思。但他只是短暂地打量她一下,就把注意力转向昔日同窗好友昂士伍的身上。

  萨罗比在丹恩的婚礼后说,他似乎看到一个女人有如来自艾思特庄的画廊时,他显然只是远看觉得相似而已,莉缇决定。近看必定证明相似的程度太小,因为今天他就像丹恩一样,对她的容貌毫无反应。

  也许就是这么回事。也许妈妈在某次仪式看到前任丹恩侯爵,或是看到他步下马车。远远地,她可能察觉到他与莉缇有相似之处,因此编造出一个故事。莉缇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她写《底比斯玫瑰》的灵感就是来自报纸上的一篇传闻,该传闻描述丹恩夫人的订婚戒指是一颗硕大的拱圆形红宝石,周围镶满了钻石。

  “我不认为公爵会在意你的发型,”棠馨把莉缇拉回现实中。“我确信他原本会当场娶你,就你当时的模样,头发湿透、满脸泥巴、帽子湿答答地挂在脖子上。”

  “他当时的模样也不是什么美男子。”莉缇从梳妆椅上站起来。“无论如何,他比我更湿,穿着湿淋淋的衣服站在那里举行婚礼一定会生病。我可不想新婚头几天都在看护他从肺炎中康复。”她转身迎视棠馨的目光。“你一定认为我疯了,至少很任性。”

  “我认为你不该把你对他的感觉称为‘女学生的迷恋’或‘交配的本能’或‘发狂的性欲’。”棠馨轻声低笑。“我觉得他越来越像长在你的身上——”

  “你是指,像霉菌一样?”

  “不必再假装你不喜欢他了,”棠馨继续说。“我看到你跳下马车,丝毫不考虑暴风雨或那匹疯马,满脑子只有昂士伍公爵。”她咧嘴而笑。“好浪漫喔。”

  “浪漫?”莉缇皱眉。“我快吐了。”

  “那是结婚紧张症。”棠馨走向房门。“我猜他比你更惨,正在饱受悬疑的折磨。我们最好赶快去让牧师结束你们两个的痛苦。”

  莉缇抬起下巴。“我才不紧张,傲慢小姐。我也没有任何痛苦,我平静得很。”她大步走向房门。“我马上就要成为昂士伍公爵夫人,到时——”她瞪向棠馨。“你们这些平民最好给我当心一点。”

  她昂首阔步地走出房间,棠馨笑着跟在后面。

  丹恩、萨罗比和博迪使得维尔即将抓狂。他们没人能闭嘴半分钟让人思考。

  他们聚集在为婚礼保留的小餐室里。

  “听我说,这真的非常奇怪,”博迪说。“我不懂你们怎会看不出来,除非是因为雨水和泥泞使她狼狈到连亲生母亲都认不出她来——”

  “我当然认得她,”萨罗比说。“丹恩的婚礼后,我在教堂外面见过她。身材如此高挑匀称又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在那群杂草似的记者中,她就像一朵美丽的花。更不必说世上的女作家寥寥可数,戈兰德夫人更只有一个。即使从远处看,她的外貌也十分惹人注目。”

  “我就是那个意思,”博迪坚持说。“金色鬈发的高个子——”

  “我不会称之为金色,”丹恩插嘴。“我会说是浅黄色,而且我没看到什么鬈发。”

  “浅金色,”萨罗比附和道。“使我想到——”

  “那个骑士,我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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