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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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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至此,他开始觉察到有东西在记忆的边缘召唤……一个模糊的影像,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它以前也出现过,而这次和前几次一样突然消失,逗弄地近在咫尺却又无法够着。他让它消失,因为记忆和过去不如现在重要。 现在他不再认为她会放弃,无论是淹四十天大水或世界末日来临。跟他一样,放弃不是她的天性。差别在于,他出什么事并不重要。 把马车驶进戈德明的旅店庭院时,他做出了决定。 她的马车紧跟着到来。 乌云吐出微寒的小雨滴,警告的雷声越来越响。 “我们绝对跑不赢这场暴风雨,葛莉缇。”他在马厩前的喧哗声中对她喊。“停止比赛吧——谁也不必受罚。我们的差距近到可以算是平手。” “谢天谢地。”博迪在他身旁咕哝,掏出手帕擦拭额头。 葛莉缇只是凝视他,那种冰冷致命的眼神足以把维尔气死。即便现在,濒临恐慌的他还是气得想抓住她的肩膀猛摇。 “胆怯了吗?”她的语气像那气死人的眼神一样冷静平稳。 “我不能让你因我而送命。”他说。一名马夫牵来她的马。那是一匹眼神狂野的高大黑色阉马。“把那匹马带回去。”他厉声对马夫说。“白痴都看得出它会脱缰逃跑。” “替它扣上马具。”葛莉缇命令。 “葛莉缇——” “管你自己的马就行,昂士伍。”她说。“利胡克见。” “我说了平手,该死!双方都不必受罚。女人,你聋了吗?” 她只是再次用蛇发女妖的眼神瞪他一眼,转身拉起马车的篷盖。 “你不必嫁给我!”他嚷道。“结束了,你不明白吗?比赛结束。你已经证明你是能干的驾驶了。” “很显然,我什么都没有证明到。喂!”她对一个工作人员喊。“过来帮我拉起篷盖,别呆头呆脑地瞪着看。” 在维尔不敢置信的注视下,马车篷盖拉起,那匹来自地狱的马也被奋力套上了马具。 惊魂未定的维尔还来不及跳下车把她拉下驾驶座,黑色阉马已经往前冲,把吃惊的马夫拨到旁边,把朴小姐甩到椅背上。下一秒钟,她的马车冲出庭院。在一群马夫的叫喊和咒骂声中,维尔听到葛莉缇的笑声。 “天啊,莉缇,这匹马疯了。”棠馨惊呼,双手抓着马车的侧面——聪明的反应,考虑到阉马危险的高速。“公爵会中风,你知道他会。我确定他担心得要死,可怜的家伙。” “你担心吗?”莉缇的两眼紧盯着路面。拉车的阉马精力充沛,而且十分强壮,能够以令人满意的速度把她们拖上涵海山,但它确实有往左偏的恼人倾向。 “我不担心,这太刺激了。”棠馨向前倾,把头探出篷盖凝视。“他们正开始追赶,博迪爵士的脸好红。” 雷声响彻惠特里公地。莉缇看到远处白光一闪,几秒后雷声大作。 棠馨坐回座位上。“我无法想像你哪来的意志力拒绝公爵。他非常不高兴。我知道他很气人,他可以比较圆滑地缇议平手——” “他认为我会愚蠢又不负责任到断送自己的性命,而且拖着你陪葬。”莉缇绷着声音说。“那就是他不高兴的原因,也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 她从眼角瞥见另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低沉的隆隆雷声。“如果让他为所欲为,我的下场就会是温顺地坐在他的身旁,爱慕地仰望他那张不老实的脸。”她继续说。“但只要我有办法,他就休想把我变成他的私人财产,一辈子把我绑在他身上。” 长长的上坡已经过了一半。黑色阉马的速度开始变慢,但没有流露出想要休息的迹象。 “如果他爱慕地回望,情况或许不会那么讨厌。”棠馨说。 “那会更麻烦,”莉缇说。“昂士伍爱慕的眼神可以要人的命,别忘了我在柯芬园领教过,堂堂公爵跪在地上崇拜地望着你的脸,那幕景象极具杀伤力。” “但愿我看到了。” “但愿我没有,”莉缇说。“我不得不专心想着苏珊和它的深情凝视,想像那种眼神的来源其实只是贪吃的狗想要食物、玩耍或抚摸。要不是那样,我已经当场融化了。” “可怜的苏珊。公爵好坏,利用它来对付你。” “苏珊才不可怜,它的行为很可耻。” “它可能只是可怜他,”棠馨说。“你知道苏珊似乎能感觉到别人身体不适、情绪欠佳或痛苦忧伤。就在昨天,敏敏因熨焦了围裙而难过。苏珊把它的球叨过去放在敏敏脚边,然后舔她的手,好像——天啊,那是绞架。” 他们快到山顶了。涵海绞架就竖立在近侧。细雨敲打着马车篷盖,呼啸的风声和劈啪作响的绞架铁链声形成恐怖的和音。闪电劈在恶魔洼地遥远的边缘,远侧的隆隆雷声替这恶魔协奏曲加入不祥的鼓声。 抵达山顶后,莉缇勒马停车,因为马直喷热气,显然需要休息。但不到几分钟,它就烦躁不安并猛拉疆绳,急于继续前进。 “天啊,你还真顽强好胜,是不是?”莉缇说。“别动,好孩子,你不可以害我们一头栽下山去。” 莉缇总听到背后不远处传来车轮声和马蹄声。 前方是危险的下坡,两侧有深深的驮马足迹。七棘旅店冒出的袅袅炊烟是这片荒地上唯一的人迹,但莉缇不想去那个声名不佳的地方避雨。 朴茨茅斯公路的这一段平时交通繁忙,现在却因暴风雨而空无一人。雨敲打着篷盖,狂风使篷盖起不了遮雨作用。但忙着操控阉马的莉缇没有力气去想被淋湿的不适。她努力使阉马放慢速度,它却本着男性典型的自我毁灭精神,固执地对准道路边缘走去。 抵达山脚时,她的手臂又酸又疼,但阉马还是毫无疲态。 莉缇内疚地望着棠馨,裙子湿透了的她不停地发抖。 “再两英里。”雨声和雷声使莉缇不得不缇高嗓门。 “我只是湿了。”棠馨牙齿格格做响地说。“我不会融化。” 上帝原谅我,莉缇良心不安地想。她根本不该让棠馨跟来,根本不该答应这场愚蠢的比赛。最起码,她应该接受昂士伍的平手缇议。万一棠馨感染风寒因而致命—— 一道闪电差点吓得她从座位上跳起来,紧跟而来的霹雳雷鸣仿佛震撼了脚下的道路。阉马惊叫一声直立起来。不顾肩膀和双手的灼痛,她努力使它放下前蹄并远离道路边缘,以免马车翻落沟渠。 世界漆黑了片刻,随即又被伴随霹雷巨响的眩目闪电照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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