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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好吧,我们把话说清楚。"晏然停住脚步,眼睛越过纸箱子,笃定地看着他。

  "先前你对我好,也许是想追我,好吧,那有道理;但现在我不会再理你了,所以你也不必浪费心思对我好了,没用的。"

  他没生气,反而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你把我说得像个烂人。"

  你本来就是!晏然在心里哼。

  他的回答也很绝:"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对你好。"

  晏然为之气结,声音变得极度不耐:"你就饶了我行不行?"

  那烦躁的语气,止羽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因为昨天知道了基金会的弊案,担心晏然所以才来接她下班,不由得温和道:

  "你生气了。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那柔和的口吻,耐心的眸子,晏然从前每一次都是因为敌不住他那份殷切的关怀,而撤去了心防,把自己的烦恼、忧愁:心底最深处的疑惑,都告诉了他。可这回……

  不!晏然硬生生扭开了头。

  "不用你管。"

  "说吧。"温柔的命令语气。

  每回晏然只要不说,他就会用这样的语气命令她,每次都是这样,晏然简直恨极了他的纠缠不休,更恨自己为什么对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想念……

  "你要听是不是?"晏然陡地火起,大声道:"我被弊案牵连,公司要调我去总务部,我不去,就变成留职停薪观察中,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劈哩啪啦地一口气说完,他却听得愣住了。彷佛不相信事情会这么严重似的,他的眼里充满了讶异、无法置信,对她真心的关切,和一种疼惜的爱怜;那抹怜惜,无疑地又牵动了晏然此时虚弱的心,她刚扬起的怒气,速速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晏然手上抱走了纸箱,晏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拒绝,就这么怔怔地让他把纸箱抱去。他往前走,她的脚不听使唤也在后头跟着,他把纸箱放进了后车厢,她则坐进了前座。

  车子驶离了停车场,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很久很久都没人开口。她摇下车窗,天阴了,晚风迎面拂来,冷凉冷凉带点水气,还真像她的心情,要哭要哭的。

  车子爬上了山路,却不是回她家的路,她忍不住开口问:

  "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他简短地说。

  方向盘在他手上,他要带她去哪,她也没办法阻止,遂闭口不问了。过了几分钟,车速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山路边,熄了火。

  止羽迳自下了车,晏然无法,也只得跟下车去,才发现他们正置身山顶。路边架设了美丽的庭院式路灯,还有木架的平台,踩上平台倚着栏杆,那角度正好把山下的市区尽收眼底,一片闪烁的灯海光点,璀璨的光华连绵不断,是繁华都市才有的美景。

  晏然闭上了眼睛,眼里竟然还是那美丽的星星点点。她睁开眼,不由得叹口气,幽幽问: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让你散散心。"他靠着栏杆,望向远方的灯火。"到开阔的地方走走,心会变得更大一点,就不会只局限地塞满了不愉快的事,还能有点空间去装一些其它的。"

  他自有他一套理论,一种属于他的生活哲学。晏然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法子对她总是十分管用?当她望向那无边无尽的灯海,令人屏息的景致,竟让她有那种人海辽阔、漫漫无边,而自己仅仅是渺小一粟的感觉……

  顿时,她心中的烦恼似乎就变得比较没那么严重了,似乎,就比较不需要那么在意了。

  晏然刻意撇过头不去看他,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慢慢泛起的温柔与感动。

  她的视线停留在木台另一边的一对情侣,同样倚着栏杆欣赏夜景,年轻的男女一人手上拿着一瓶啤酒,十分畅快的样子,让晏然起了念头。

  "我想喝酒。"她轻声说。

  他听见了,想起刚才路过半山腰的社区有家商店,他微微一笑:

  "我去买,你等我。"

  她点点头,车子很快开走了。大约十分钟过去,他回到她面前,手上多了两瓶啤酒。

  晏然没伸手去接,还皱了皱眉:"啤酒不算酒吧?我想喝烈酒。"

  止羽有些傻眼,但他耐心十足。

  "好。"他微笑回答一句,又回车上去了。

  车子去又复返,这回他带来一瓶小瓶的威士忌,够烈了。

  晏然研究着那酒,不,应该是研究着那瓶子,然后茫然抬头问他:

  "没杯子?"

  止羽呆了呆,眼睛瞪大了些。不过晏然的家教是这样的,一板一眼,当然不能拿起瓶子就直接灌。这样说起来,是他疏忽了。

  "也对。"他还是笑着,又转身走了。

  "喂,"他走到一半,被晏然喊得回过身来,见她指指那瓶酒,噘噘嘴:"再买一瓶这个,这么小瓶。"

  还嫌小瓶?不会吧?

  "没问题。"

  他嘴里还是回答着,再去店里买了纸杯和另一瓶酒。

  那店员在短短半小时内结了他三次帐,都要认识他了。

  再回来,这次终于没问题了。晏然从玻璃纸袋里取出纸杯,斟了半杯递给止羽,公平地也同样斟了半杯给自己。

  那半杯纯威士忌,没加冰块也没加水,就这样?

  止羽咽了咽口水:"你能喝?"

  "我从小就陪我爸喝高粱。"晏然说着就先喝了一口,等于拿行动来证明她的话。"我爸说,酒偶尔喝一喝可以,而且一定要在家里喝,喝醉了躺在床上就睡,不会出丑。"

  这不好,他不晓得晏然原来还深藏不露!但他可不是酒国一条龙。

  "我得先承认,我的酒量大概比不上你。"

  "是吗?"

  晏然似乎并不太在意,她只是自己想喝,止羽能不能喝无所谓。她说着说着,已经把杯里的酒乾掉了,拿起酒瓶来又斟了半杯。

  她的喝法令止羽咋舌,果然是酒国一支花。

  喝了几杯,晏然像是比较放松了,她有感而发:

  "其实这里我小时候就来过,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台子,也没有这些灯。我有个阿姨,之前就住在山脚下,我跟我妹妹、表哥他们,常常骑脚踏车上山来,每次都骑得气喘吁吁,累个半死。有回骑到斜坡,我妹在我前面,一个不小心她摔了车,害我也摔了,两个人摔成一团,她的手上脚上都是伤口,但奇怪的是我倒没事,连个擦伤刮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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