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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木宛。”陈子湛笑容一止,低声一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看你的眼神,就如同你看我一样。”她咬着牙,继续说道:“你总是处处为我,却一点都不将你的麻烦告诉我。”

  “也谈不上什么麻烦,他又不能怎样。”陈子湛淡淡地一笑,“你别担心,我走了。”

  说完,他扯过布巾蒙住面,正欲离去,就被谢木宛伸手拉住。

  “此事一毕,我们都不要回这个朝廷如何?”她如是说,脸上洒满月夜里皎洁的月光。

  “好。”陈子湛答应,“我们一起出海去,我带你去暹罗看大象,去天竺吃咖哩,去看看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两个人一起笑了,灿烂的笑容让星夜都为之黯然。

  临去边关的前一夜,应天府的雪停了,天空上有星有月,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翌日,天色晴朗。

  浅浅的薄雪上染着初生的阳光,就像白玉上润着困脂,叫人不忍踩踏。

  应天府外,谢木宛和陈子湛身着正冠锦服,正接受皇帝的欢送。

  一时之间,满眼冠盖,热闹非凡。

  曾几何时,有哪个文官出京有这么大的排场?

  不但内阁六部二院全部到齐,就连皇帝也亲临了。

  冗长繁琐、隆重至极的仪式之中,谢木宛和陈子湛却是一脸沉重,他们俩都明白,恩宠越大就意味着危险越大。

  此行一去,真是前路渺渺。

  “于半月之内,必赶到里边城,钦此。”

  “微臣接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从内待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黄绢。轻飘飘的一卷布,却沉甸甸的像一座山。

  “两位爱卿启程吧。”朱棣说道。

  谢木宛和陈子湛翻身上马,在一大批待卫的随护之下,向北驰去。

  头上那片晴朗的天空,只有北方堆着一片阴沈,那边的风雪一定很大。

  他们一路往北,天气越来越冷,应天府的那一抹阳光留在南方,未随他们而至,凛冽的寒风里杂着雪片像刀子一样刮着人的脸。

  每个人都以斗篷蒙面,在这片茫茫风雪中悄然赶路。

  奔波了两天一夜之后,才到达北上路途的第一个驿站。

  谢木宛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她看看身上的黑狐袍子,早就已经沾满雪花,远望上去灰扑扑的一片。

  “大人,驿站到了。”

  摘下斗篷的帽子一看,灰蒙蒙的驿站在风雪之中模糊成一片,只有那两盏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的火光,透露出一丝温暖。

  她翻身下马,脚一沾地,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一双手适时地扶住了她。

  谢木宛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充满关切之情的脸孔。

  “你还好吧?”陈子湛小声地问道。

  “还好。”谢木宛低声答道。其实她一点也不好!

  她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只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颠烂了,两条腿更是麻得像两条木棍。然而,她现在不是谢家小姐谢木宛,而是新科状元,新任监军谢清华。

  就算浑身骨头都被颠散了,她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来。

  她咬着银牙,迈开步子就往驿站里面定去,每走一步就像在尖刀上跳舞,疼痛难当。

  “唉。”她仿彿听到身后有人轻轻一叹,整个人就浑身一轻,居然被陈子湛抱在了手上。

  “谢大人真是身体虚弱,才骑了两天的马就受不了了。”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用不屑的口吻高声说道。

  “陈子湛。”谢木宛僵在他怀中一动也不敢动。那一片传入她耳中的抽气声,已经可以让她想像身后众人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了。

  状元被探花抱在手里,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你不怕被人传有断袖之癖啊。”谢木宛压低了声音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子湛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反正现在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难道我们都得跟在你这只乌龟后面慢慢走吗?”

  谢木宛一听就是满脸黑线。居然把她比喻成乌龟?这个毒舌一派,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吗?

  “怎么,生气了?”他低低地笑道。“你还有力气生气啊?”

  “岂敢。”谢木宛别过脸去。她的确虚弱,所以还是少说为妙。

  驿站的门突然一下子打开了,里面居然是张灯结彩,红毯铺地,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

  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人,簇拥着一个浑身贵气的人出现在门口。

  “没想到,陈大人和谢大人的感情这么好啊。”那个人开口说道,原本称得上俊挺的面容上的笑容,一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立刻就僵住了。

  “谢大人文人体弱,臣下才施以援手。倒是安王爷好兴致,大冷天的居然跑到这个小小的驿站来了。”

  谢木宛抬眼看看这两个人,一个隐忍不发,另一个则嘻皮笑脸。只有她一个是哭丧着脸被人抱在怀里,接受众人的目光凌迟。

  安王爷那冷冷盯着她的目光,好像她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似的。

  这算不算史上第一例诡异的三角关系?

  “参见安王爷,下官身体不适,陈大人只是一时情急。”谢木宛挣扎着跳下陈子湛的怀抱说道。“那,下官就此告退。”

  陈子湛,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场面,我留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

  谢木宛偷偷地瞄了眼这气氛诡异的两人,暗叹一声,一拐一拐地就打算离开。

  “清华兄,这么急着走干么?安王爷想必是等候已久,你我两人怎能拂了安王爷一片体恤臣下的美意呢?”陈子湛反手一把捉住她,不让她离开这片混乱,“安王爷想必是备好了酒席吧?那下官可不能浪费了,让安王爷白跑一趟。”

  一边说着,他一边推开朱俨身后的门。果然不出所料,一桌好酒好菜在那摆着。

  鸿门宴,这是谢木宛头脑里闪过的第一个词。

  朱俨挥手屏退了左右,三个人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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