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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微一踌躇,便点头答应了,他的病痛争这一时半刻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要去哪?”她问道。

  “往那边。”谢清华坐在她的身边,向官道西边的岔路指了指。

  刺桐树沿路盛开着,就像一丛丛的红云落在人间,地上仿佛铺着红色的细毯,叫人不忍踩踏。

  明年刺桐盛开的时候,他还能见到吗?谢清华看着这一地的落花在他们的马车轮下辗做尘泥,他不禁这样想到。

  “谢家窑。”云深深跳下马车,抬头看看这座堪称巨大的宅院,院门上的扁额上三个正楷大字如此写着。“这是?”她看着身边人问。

  真是奇怪,他到了这里,除了那一脸病容依旧之外,整个人好像没有生过病一样,背挺得笔直,就连踩在地上的脚步也是那样的踏实。

  “这是谢家窑,谢家瓷窑创建已有二十年,每年开窑四次,一次烧瓷万件。”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打开锁。

  厚重的大门吱吱噶噶地被他推开了,他一双明亮的眸子落在里面,“现在刚好是新瓷出窑完毕、封窑整休,窑工们都不在,所以也没有人。”

  云深深顺着他的背影向里望去。

  各式各样的架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画着诡异迷离的影子,仿佛山精林怪尽藏其中。

  “这是存泥的地方,这是拉坯的地方。”云深深跟在他的身后,听他指着这些一层层的木架、一坛坛的罐子说道。

  “那是放釉彩的地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明显地黯然了,但立刻又回复了清亮的声音,“一件瓷器好不好,上釉是很重要的一项。瓷器分为釉上彩与釉下彩,以釉下彩为最佳。谢家瓷就是釉下彩,颜色鲜艳,图案明丽自不必说,彩在釉下,光润滑泽,色如春花,宛若琉璃,莹莹有光。”

  云深深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瓷窑,她每日都是和药草、医书打交道,这些瓷啊釉啊的,于她来说都如天书一般。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站在这里好像得到了重生一样,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这里,而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虽然她听不太懂,却依然能感受到蕴藏其中的强烈热情。

  晓风细细天如水,花落满径梦香色。

  他们没有打灯笼,只是凭藉着月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好像已经忘了时间的流逝。

  “走吧。”谢清华突然绝然地说道。

  他不知道这样离开是对还是错,不知道将来是生还是死,他只是渴望一个改变、渴望一点希望。

  天光如水,夜凉如水,身边这位陌生人的目光也如水。

  她究竟是什么人?

  “姑娘,在下还不知道姑娘贵姓,来自何方?”他强忍着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问道。

  “我姓云,祁连医仙云深深是也。”云深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准备吹嘘一下自己,就看到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人,一张脸已经青白得不像话,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脸上滚下。

  谢清华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将掌心掐出血来,才没让自己立刻倒下去。

  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天已经慢慢地亮了。

  远处的泉州城陷在朝霞中,如同一座陷在红云中的海市蜃楼一般,飘忽迷离,风姿绰约。

  “不知道明年的刺桐花是不是和今年的一样美丽。”上了马车,谢清华靠在车壁上,语气幽远地说道。

  “明年你再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云深深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

  他再一次陷入昏迷之前,看在眼里的就是这个微笑,出现在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的微笑,同样也是一个灿烂如旭阳般,让人无法转睛、永远难忘的美丽微笑。

  答,答,答——

  莫道行路难,只是路行远,陌上杨柳依,谁是故里人?

  旅人旧梦累,马蹄声儿碎,请问故里人,谁能共我醉?

  答,答,答——

  这个声音好像永无休止,一直响下去,仿佛这段路程没有尽头。

  谢清华在这答答声中醒来,又在这答答声中睡去。

  每一次都能看到这一双漆黑如点星的眸子在看着他。

  她好像有换不完的面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换不了的只有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和那个灿烂的微笑。

  她说她是祁连医仙,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呢?

  他的梦里除了答答的马蹄声,就是对她无尽的美好想像。

  第二章

  “云姑娘,我们要去哪儿?”

  “去南疆。”

  马车出了泉州之后,谢清华问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他的病与那南疆有什么关系吗?他怎么么想也想不明白,而那自称是祁连医仙的姑娘好像也不打算和他说明白。

  反正他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样一想,他反倒觉得全身轻松起来,只觉得这样待在马车上与她说说话、下下棋是他这一辈子最轻松的日子。

  “你醒了。”车帘一掀,她探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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