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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如果这不算,那什么才叫作爱。”洛明笑了,但随即又陷入更深的迷茫,“我一直在想什么叫作爱,因为我很害怕所谓的爱。我父亲并不爱我的母亲,我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相识又怎么在一起的,是不是就像我父亲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在行医的路上偶遇一个夷人姑娘,在一起吃了一次烤鱼那样简单。总之,我的父亲真正喜欢的是一个汉人女子,甚至后来,他们还有了小孩,并且双双逃走,丢下了我母亲和我。”

  “那你母亲怎么会放过他们?”

  “当然不会。祁月教如同神明一样尊贵存在的教主大人,嫁给一个汉人就已经够出格的了,更离谱的是她的夫君还背叛了她。她发现之后,立刻追了出去,三天后,追到了他们……”

  这是一个惨烈的故事,故事中所有的人,都用自己的爱来伤害别人。

  他的母亲,因为爱而杀了背叛她的父亲;因为爱,在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种下了彼岸花的蛊毒;因为爱,以自己做为蛊毒之引,除了让那孩子终生病痛之外,自己也随着那两个人同坠阴间,至死不休。

  而他自己也因为爱,在事隔多年后抓来不幸的弟弟,抹去他的记忆,让他修练无心诀,以为这样,他就会恢复健康,就会快乐。

  然而又是因为爱,他的弟弟最后不惜自废武功,只为了记起从前的恋人。

  什么样的感情,值得至死不渝,值得永生不忘,值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地追寻,值得踏碎轮回枉顾流光般地想念。

  用尽生命种种,只为与伊人一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原来,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与自己心爱的人琼楼相会,微笑以对。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小到大,总是无法修练教中那最高的武功心法──无心诀,原来,他在问着自己什么叫作爱的时候,就已经做不到无心了。

  母亲虽然没有教会过他什么叫作爱,但是,她却教会了他什么叫作恨。

  恨与爱的距离如此之短,在不经意间,便化作了虚无。

  便胜人间无数,这无数之中,也包括着恨吧。

  在这一刻,爱战胜了恨,但是……

  洛明揽紧了怀中的女子,他的心如同明镜一般雪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指掌中转动,她是他的棋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命运的棋子呢。

  所有的事情都在预料中,所有的结局都已经写好,惟一没有料到的是,他会真的爱上她,爱上本不应该爱上的人。

  得到了不应该得到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那代价会是什么?会是什么呢?

  他将她拥得紧紧的,恨不得就此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芙蓉,能不能给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你不当你的公主,我也不当我的教主。我们两个忘记外面所有的事情,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好吗?”

  这是祈求,是命令,还是……

  “你到底想做什么?”朱芙蓉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这个人、这个人就算是睡在她身边,依然是不能放下心的。

  他或许是真的爱着她,但是,对于像这样一个人来说,爱情也许从来就不会是他的所有。

  “你不要问,因为我不想说。”

  “其实,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不管我们有没有相爱,我和你,又或者仅仅是我,都得要在这里待上那么久吧。”

  洛明莞尔一笑。“真是的,喜欢一个太过聪明的女子,果然是男人的灾难。我不想否认你的话,但更不想承认。”

  “看样子,我是没有办法离开了。”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朱芙蓉摇头。

  他执起她的手,带着她向树林深处走去。这座森林深远而幽静,巨大的树木一株连着一株,将天空几乎完全遮住。

  纠葛的藤蔓之间,许多叫不出名的花恣意地开放,阳光稀薄地落下,如同点金。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静止着,如同凝在琥珀中的一场迷梦一样。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是祁月教的禁地,历代教主修练的场所──菩提之园。祁月教的源头来自于天竺北部的佛教,但与中原佛教的教义稍有不同,更讲究用今生的苦来换得永生的安宁,就像是精神麻药一样,让南疆的人为之若狂。”

  这番话让朱芙蓉大大地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这样批评自己的祁月教。他的所思所想,真是让人迷惑。

  “南疆的人一直以来都过得很苦,所以更加冀望于这种虚幻的来生想象。我恨这个教,但又无法舍弃它,我知道我给予教众的是虚无的希望,可要是没有希望,这漫长人生又将何以为继呢?我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到底该怎样做?”所以,他才会采非常手段,以她来要挟大明皇室。

  请你不要怪我,就算早知道你一定会怨我,我也无法不这么做。

  这些话一直盘旋在他心中,始终没有说出来。

  “三十天,只要在这里待上三十天,我会竭尽所能地让你过得快乐。然后,你爱我也罢,恨我也罢,都没有关系。”

  花的香气沉沉地飘散在空气中,她看着身边的花朵,随着日光的照耀开得更加灿烂。

  而拥着她的男人的声音,也越加地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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