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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弯下腰来脸对着脸,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地瞪着月,她暗暗地叹息,转身离开。

  “坐在这里。”身后是赵决烦躁的声音,回头看他,月光下青白而妖异的脸也瞪着她,她退回去如他般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有点凉,缓缓地收脚先靠拢,起身半蹲着。喝,一下赵决的脸欺了上来,让她小小地吓了一下,想退可背已经贴在假山池上,他的脸有点冷凝,也或许是月光的关系,她一动不动地回视他。而他似乎在是打量她的脸,眉,眼,嘴,无一遗漏,不带感情的,随即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打开摊开于掌心。

  “哎——”藏春想撇过脸,这是要干吗,拿什么东西往她脸上抹?赵决手背一压把她的脸压正对向自己,“别动。”“可是你……”

  “叫你别动就别动。”赵决突地大喝,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两眼盯着她。藏春呆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垂下眼帘眼珠转向别处又复回来看着赵决,嘴里低低地“唔”了一声。

  是,是在涂粉吧,藏春猜,他这么在她脸上扑扑打打的,可以看到有些从额上、眼前落下,扑到眼帘上她闭上眼帘,扑到嘴角又马上抿住嘴,鼻端处尽是那缠绕不去的香。微有些吃疼,脸颊上他的力道让她感到仿佛是入秋时的皮肤,带着要爆裂的痛,可他是那样的专注,皱一下眉似乎是觉得不满意又在另一边脸颊上再抹擦着。

  看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想再抹点什么又抬起眼看她,看见她的眼亮晶晶地盯着他,再看看自己染上艳红的食指,笨蛋,她这么看着他会让他想到那个晚上碰触她唇时的感觉了,不由得粗声粗气地道:“闭上眼睛。”

  啊,哦,藏春乖乖地闭上眼。等了会也没见有任何动静正想睁开眼,一个温柔的指尖抚上她的唇,轻轻摩挲着,只一下唇就变得异样地敏感,可以感到细软的粉质颗粒,可以感到手的轻柔流连,还有自己不可控制的心跳。

  “好……丑!”赵决看着自己的杰作下了这样的定论。藏春睁开眼,眨眨眼,两手不自然地抚上脸,想起什么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池水仔细照起来,夜太暗而月太白看得不真切,不过——

  “是挺丑的。”藏春也不以为然,反倒是有些高兴的,“是给我的吗?”

  “嗯。”赵决回答得不甘不愿。

  而藏春突地想到今天赵决与她分开的那会,小心问:“是今天你走开那会买的?”这一问赵决几乎跳起来,她又说错了什么吗?看他的脸逼着她的,热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粗声吼:“不然你以为我有这个闲情把这种姑娘家的东西带在身上啊?!”原来他——

  “还在生气呢?”

  “哼。”用力地对她冷哼,坐到一边脸也转向一边不理她。

  藏春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口来:“苏砚是我的朋友,我们遇到所以聊聊天。”

  赵决沉默了好一会,在藏春以为他不会为此说些什么时才开口,声音不复刚才,显得无力,“你对待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吗?”

  什么?“你明明就对那个人的话厌烦了,为什么还保持和善的笑容说着无谓的话呢?”

  藏春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赵决,此刻他的脸在夜色里分外冷漠,与往常不同。

  “并不算是厌烦的,其实苏砚……倒是个不错的人,你不认识他罢了。”

  “你撒谎!”赵决一个字一个字地指出。好吧,要这么说她也没办法,藏春淡淡地道:“就算如你所言那便又如何?我并没有刻意如此,这是我生活的方式。”

  “生活方式?”平静而略带置疑地重复,“所以你不喜欢爹让你做我的夫子,可仍没有拒绝,还平和地用你一惯的好脾气对着我,是吗?”赵决的话越说越大声,最后一句几乎是厉声而起的,并且目光灼灼地盯着藏春。

  藏春看着他背对月光的脸,阴暗而深郁,而眼却比这一切都来得深沉,或许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这么望着他的眼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又或者一切本早该明了,在那个好竹剑飞扬漫舞的阳光午后。

  继续把目光挑向远方,平静如水的声音说:“不是的。”

  “那是什么?”他有些不依不挠。

  看着他,她一直认为他是富家的少爷,脾气总会有些乖张的,所以是从不会介意的,反倒认为这样的他是可爱的,对于他今天……至少在刚才她是高兴的,是的,她高兴他会为她买胭粉,高兴他帮她上粉——虽然不可否认有些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够给她机会展现些小女子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洞察了自己的心意,虽然在这么长期以来她对此都释怀的今天,心里仍是有这样女儿家的渴望的——哪怕只是一瞬——也让她满足了。

  “你想你娘亲吗?”藏春轻轻地开口没等赵决回答自己又继续说,“我也想我娘亲呢。”轻轻地叹口气,眼沉沉的不见了底,人也坠入陈旧的过往。

  “我爹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为他的理想而奋斗了,留下我娘和我哥还有我。我娘是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营生之道,每天只能靠绣绣花织织布赚钱过日子,而我哥——从一出生就患有心疾,每天都要吃药,我娘那点银子还不够我哥的药钱,我哥没钱看病我就自己翻我爹留下的医籍给我哥看,不懂的就去问药堂里的人,我哥病不见好但也没坏,就这么一直拖着。我们家可以说是一贫如洗的,我很早就在药堂子里帮忙,或许是可怜我们一家吧。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我……撞到一个男人从我娘的屋子里出来,那时我还不了解娘那个时候是什么表情,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那是一种犯了罪之后被子女撞破后最羞辱的表情,我娘——当时就是那种表情。第二天她就投井死了,留下了六两二钱银子,或许是那个男人给的吧,谁也不知道。后来我才想以我们家的情况是根本不足以存活下去的,娘她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她——只是用了一个弱质女人最可怜最无奈也最直接的办法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活下去。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的医术已经赶上我的药堂里的夫子,我就和我哥来到京都开了这家‘广济堂’。你知道吗?”藏春转过脸来对着他,眼坚定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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