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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仇烈霄犀利地问:“你能忘记别人加诸再你身上的不公平与痛苦?你能宽大原谅那群为了虚名、宝剑而迫害你的人?”

  “不然要怎样?杀了他们?”她反诘,“要我爹铸剑的人最少也有半个武林,你杀得了半个武林的人吗?”

  仇烈霄冷然,“要是武林不容于我,我会毁了它。”

  “哈!大话!”寒致学一嗤,“凭你这个连跑江湖都算不上的莽夫,也敢夸这种海口?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妄想过度。”

  他不语,也不解释,与她并肩坐再树枝上,凝视着她来回摆动的腿,自由惬意的态度,她可比枝头无忧的麻雀,自由自在度日月,不管生死,不论千秋。

  “告诉我,你尝过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滋味吗?”

  听处他认真的语气,她摆荡的脚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问?”

  “如果没有,那你便不值得我保护。”

  倘若她没尝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滋味,她怎知世态冷酷,一个不知生存艰苦的人没有资格说大话,而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人值得他保护吗?

  寒致学只是一笑,微侧身,撩起了文髻后的发,露出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而那弧度完美的颈上,赫然附着一道触目生凉的恶疤。

  疤自颈骨向下绵眨,颈骨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而她竟留有丑恶的刀疤,可见她的确游过鬼门关。

  放下头发,她陈述过去:“我死过,我知道死的滋味,所以我不计较,死都死过了,还计较什么?”

  仇烈霄一凛,他不也几番自地狱挣扎回生?为什么没法像她那样淡然?是他仇恨心太重,抑或是她才是真正的勇者。

  这回,他是真的沉默了。

  对这位状似纯然不解世事的佳人,他是彻底改观了,她不仅聪慧,更勇敢得令他汗颜。

  掏出一根草,他递给她:“嚼碎了含在嘴里。”

  “作啥。”

  “解酒。我知道你现在头还在痛,也有点反胃。这根草叫燕翔草,有提神醒脑驱酒的功效。”

  “有这么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她喜出望外,接过青草一看,“耶!这种草到处都有没嘛!怎么没听过它有这么好用?”

  “灵药不是灵山才有,人的陋性就是容易忽略了周遭事物,这只是常理罢了。”

  “嗯!有道理?”寒致学死不正经地乱扯,“大隐于市,小隐于野。燕翔草呀燕翔草,虽然你聪明盖世懂得隐匿之术,但碰上聪明绝顶的我也免不了要作我的腹中食。”轻轻将草往嘴里一送,“看我的‘铁齿神功’!”

  仇烈霄真的为之绝倒,一根小小的青草竟能引起起她如许孩子气的反应,如此无双之女,只怕天下没有第二个了吧!

  “大个儿,这草真的很有用耶!我感觉好多了。”

  仇烈霄瞅着她,“为什么叫我大个儿?”

  “你本来就很壮,叫你大个儿不好吗?”寒致学不解地眨眨眼,“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仇烈霄这三个字给我一种杀伐血腥的感觉,太激烈,所以干脆叫你大个儿,又亲切又响亮,好不好听?”

  仇烈霄咀嚼着这通俗平凡的别名,咧开了嘴:“好听,我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谢谢!”

  “你怎么又向我道谢。”

  “因为以前没有人给我取过小名。”

  “怎么会?我爹娘呢?他们都怎么叫你?”

  她的无心之问,令仇烈霄陷入那段晦涩的记忆里,他沉忖了下,才说:“我出生于烈火连天的正午,我娘告诉我,她生我的那天,族内发生火灾,烧毁了族中大半房舍,我爹为了救火也葬身火窟内。远远望去,正如你所说的烈焰焚九宵,我的名字由此而来。所以我没见过我爹,而我娘自我爹死后,更失去了生意,我从来没见她笑过,也不曾听她替我取什么小名,她总是连名带姓称呼我,要我牢记那场拆散我一家的火灾。”

  寒致学为之黯然,好半晌才开口:“我想,你娘一定很爱你爹。”

  “不,她恨他。”仇烈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不见丝毫激越。“她恨他明知去只有死路一条,还狠心抛下她去救两把没有生命的剑。”

  “宝剑?”她轻声问。

  仇烈霄垂眸,不知对那段过去是恨或是撼?“为了剑,我族不知起了多少冲突争执,它们不知背负着多少冤魂的仇怨。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为那些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身外之物付出一切,一而再地前仆后继?”

  “所以你离开漠北,宁愿流浪,宁愿风餐露宿,也不愿再目睹它们的争夺?”寒致学心头沉甸甸地,无端地为他心疼,“那你娘呢?”

  “在我十四岁那年逝世,和那个她恨了半辈子的人葬在一起。”

  “你从十四岁起独自生活?”

  “不,老家伙收养我。”仇烈霄对他讶异的脸蛋一笑,“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是我自己认他为祖父。”

  “原来如此……”她喃念着。怪不得他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好,怪不得他总为了她小小的的言词付出,而有感于心。小名原是人与人之间缩小距离的亲昵。他却为了她替他取小名而道谢——他的童年必然相当贫瘠。

  想当然尔,那个小孩跟着不会笑的母亲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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