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流歌 > 夜黯玉钩冷 >  上一页    下一页


  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宝钩叹了口气,沿着碎石小径走进疏疏落落的翠竹林。竹林并不深,沿着林中小径转过两道弯,绕至一座翠竹搭建的独木桥边,桥下一脉清澈见底的溪水淙淙流过——这座院落,布置得委实雅致。

  宝钩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紧紧地抱住单薄的双肩。她甚至清楚地听到牙关上下撞击的声音——冷,冬夜清晨,寒气澈骨。

  夜色中的景物极不清晰,桥头墩柱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包袱。宝钩迟疑地解开,却忍不住惊呼一声!

  是那件狐裘,那日在天津渡口她送给那人的红色狐裘,折得整整齐齐,显见得主人极为珍视,只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宝钩拥紧了裘衣,温热的暖意缓缓地自心头泛开。双足便如生了根一般,怔怔地在那桥头上仁立了良久。

  也许,他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无情。

  不知在那桥头仁立了多久,东天隐隐地泛出微红——天快亮了。

  宝钩心里一动,想起了十二少的安危,还有那如今不知已如何焦虑的十三少,忙收敛心神,几步迈过木桥,掩门而去。

  走得远了,清晨的旷野里隐隐响起幽幽的箫声。洞萧极空洞,送出很远。宝钩侧耳听了听,是一支《詹台思》。

  离开竹舍后,宝钩疾行半日,终于在正午前赶到当日与十二少借宿的客栈。

  “店家,天字四号房的客人还在么?”

  “你是……”掌柜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凌乱的衣着、披散的长发,冷冷地一笑,“你找客人有事么?”

  “我是——我是他妹妹,请问他还在住店么?”太好了,十二少若在这里,想是没有受伤。

  “妹妹?”掌柜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这年头,到处是冒充人家妹妹的,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宝钩强压着心头怒气,“我有要紧事,请问那位客人他还在么?”

  掌柜索性低头翻整账本,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宝钩左掌一探抓住那人的颈项,右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柄小巧的银钩,“你说不说?”

  “啊——啊——”掌柜一见雪白闪亮的刃口,直吓得腿都酥了,“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我不会杀你,”看他一副可怜相,宝钩心下一软便松了手,“只请你告诉我,那位客人怎样了?”

  “那……那位客人……生了……生了急病——”大约是受惊过度,掌柜说得结结巴巴,“昨日傍晚时候,金陵小侯爷便派人来把……把他接走了。”吓死人了,不知是什么病,全身软得像团棉花,被人用软轿抬着走了。

  小侯爷!“十三少?”宝钩大喜,十三少已经得到消息,派人来天津渡接她了。只是——十二少伤得重么?

  正欲向掌柜询问清楚,对街忽然有人大声问话:“你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宝钩闻声回首,见是一队士兵手里握着一幅卷轴,正在向一名摆摊老者询问。宝钩心下微动,正想说些什么,左胁忽然巨痛。宝钩大惊,只听一人在她耳后轻道:“你想见少林十二么?”

  “你知道十二少在哪里?”十二少不是被十三少接走了么?

  “噤声!”那人低喝一声,又道:“跟我走一趟,否则,你就等着见他的尸首吧。”

  “我——”宝钩刚说了一个字,那队士兵已走入客栈大堂,一扬手中画轴,向掌柜问道:“可曾见过这位姑娘?”

  画上那人,眉梢含笑,目蕴秋波,分明便是自己!这些士兵是十三少的卫队,十三少在找她!

  “十三——”一声呼唤尚未出口,宝钩只觉腰间巨痛,身子一软便栽倒在一人怀中。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说话——

  “闺女,闺女你怎么了?唉呀,官爷,快送她去找郎中啊!闺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爹怎么活啊……”

  不!他不是我爹!

  是谁?十三少,救我!

  她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破庙,身下有一股极浓郁的干草味。

  “小姑娘,你醒了?”洪亮的声音从庙门外传来。

  宝钩正自疑惑,便见一名须发花白的慈眉老者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擎着一只极大的酒葫芦,对着嘴咕噜噜直灌。

  “你是谁?”宝钩支起身子,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我是须白眉,啊,你不用怕我——”老者笑得越发欢欣,“放心,你是汲黯那小子都不杀的人,我怎么会动你,只管放心好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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