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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我差点失去她了,那一刻,我领悟了,我对她不只是同情。”我说。“虽然不是爱情,但我在乎她,比我的生命还在乎,我就是无法放下她。相信我,我抗拒过,但我还是无法对她狠心。”我抬起眼正视陈静如。“是同情也好,是怜悯也罢,我对柔柔的感情,也许超过我所知道的还要更多更多,我用我的人生跟您承诺。”

  陈静如的眼眶,泪光盈动。“婚姻不是儿戏,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非常非常确定。”

  “柔柔是个麻烦,你可清楚?”她又问。

  “非常非常清楚。”

  “她也许会毁了你的前程,让你成为笑柄,久而久之,你会厌烦她。你会吗?”

  “柔柔绝对不会让我厌烦的,她是个令人惊奇的小东西。”我笑。

  陈静如也笑了,“也许……将来你会遇见心仪的女人,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回顾以前,也不去想明天会怎样,我只在乎现在,而明天是现在的延伸,而我对她的喜欢只会更多更多。”

  陈静如闭上眼睛,泪滑落下来,我想,那是喜悦的泪水。

  她伸过手,就似那日我第一次踏进这里,要求她把柔柔交给我的情景一样。

  我伸出手,握住她。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我要结婚的事传回台北,我那对工作狂爸妈抛开所有的繁务,专程赶来台东。当他们见到柔柔,知道她的情况后,他们惊诧、不信,知道我不是开玩笑,更是怒不可遏。

  “你脑筋秀逗啦!”妈首先发难炮轰。“她是个白痴耶!”

  一别这样说她!“我将害怕的柔柔置在身后,挡住父母犀利、无情的目光。

  我瞪视母亲,她一身利落的米色套装,精心装扮的面容,浓妆仍掩盖不住年华失去的老态,盛气凌人的语气,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尖酸刻薄。

  “儿子,”爸的态度不若母亲激动,喜好高尔夫运动的他,言行举止有一股气定神闲的从容感,那是连我都学不来的。他冷静地像在检验一件商品,打量着我身后的柔柔。“我承认你的眼光不错,但是她没资格当我们秋家的媳妇。再怎么说,我们秋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丢不起这个脸。”

  我咽下喉咙行将出口的三字经。

  “为什么不能?柔柔会变成这样又不是她的错。罪不可赦的是那些轻视的眼光,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如果我在意别人的眼光,那我就该死的和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我真搞不懂?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人!好吧,她是有几分姿色,但她是个白痴耶!”妈说,她还是很在意这一点。

  尽管柔柔不懂那些意思,但仍被这刻薄的言语刺伤,她惊怕地抓住我的手。

  “好吧,你若真的想结婚,那就跟我们回去,台北那些名门淑媛等着让你挑呢。”

  “我不要那些庸脂俗粉,我只要柔柔。”妈的话让我的胃一阵翻搅。

  “老天……”妈掩嘴惊呼。“你被下降头了吗?”她转头看爸。“听说这里的原住民会巫术呢。”

  “木槿,”显然爸与我都觉得妈的问题很可笑,他没理她。“还记得罗查吗?她那个掌上明珠在阿拓丧礼上的嘎会见到你后,就一直惦念着你呢。回台北后,爸爸帮你安排一下,你会发现,你对这个女孩的感情只是一时迷恋。儿子,你不会傻到将自己的一生都葬送掉吧?”

  “对呀,对呀!”妈妈点头如拓蒜。“要不,陈伯伯的么刚从外国回来,出落得美丽动人。陈伯伯挺欣赏你的,还说希望能和咱们家签上亲事呢……”

  “是呀,”我打断妈的话。“和她们其中一个人结婚,然后过着和你们一样貌合神离的生活。”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脸上血色带去的母亲,和眼光不定的父亲。

  我早知道父亲的出轨。他们的婚姻早在几年前就破裂了,剩下的,只有那张薄纸,和必须维系的家族名誉。

  “很抱歉,我无法接受那种婚姻。我要的很简单,在你们眼中也许微不足道,我要的只是一个平凡的生活,和一份平凡的感情,如此而已。”

  妈沉默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示她怏怏的情绪。我知道母亲是知情父亲的出轨,我知道像母亲这样自尊心强的女人,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她用尽了各种方法想逼退那个女人,但都换来父亲的冷漠以待。

  我痛恨说出这个事实,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都是你!都是你!”在我不留神的时候,妈突然推开我,一把揪住柔柔的长发。“都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们占住了我的丈夫,现在又要抢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不要!好痛啊!”柔柔失声尖喊。

  “葛格……”她伸手向我。

  “妈,放开她!妈!”妈眼里的疯狂让我恐惧。

  “该死的女人,你休想抢走他!”母亲不知哪里生来的力量,将我甩开在地。“去死吧!”

  她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砸向柔柔的头,顿时,柔柔的头血流如注,她的身体摊软地滑下。

  “柔柔!”

  ***

  天蒙蒙亮,鱼肚白的天空和笼罩在阴影中的地面,形成奇异的色调。

  我站在窗前,玻璃窗隐约反射出一张憔悴的脸,深锁的眉头,深陷的眼窝,及眼底下惨澹的阴影,显示我的一夜未眠。

  经过急救后,柔柔已经沉沉睡去,一天一夜。

  陈静如坐在病床前,紧握住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

  我们都没有说话,整个心思都在柔柔身上。

  突然,床上的人传来一声娇咛呻吟。

  “柔柔,妈妈在这里,别伯呵。”陈静如轻声地安抚。

  我冲到床前,焦急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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