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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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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反而是我拖累你了。” 舒马兹杨这么说,才真教我不好意思。最好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过,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越希望,越偏偏愿违。反正不晓得是谁在外头推波助澜——我想是舒马兹夫人吧——事情不息反猖狂。 而且越演越糟。 还有五分钟演奏会就开始。我坐在观众席中,无法抑制心情的紧张。 不算太大的音乐厅坐满了人,座无虚席,除了乐迷、记者,还来了一票乐评家。当然还少不了舒马兹夫人。 这些人那些人,全部都是来听舒马兹杨的演奏。 舒马兹杨当然不情愿,只不过,面对众方的骚扰,这仿佛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他选择音乐学院的中型乐厅,快速决定时间,让舒马兹夫人没机会大肆宣传。演奏会只是应付和交代。 闻风来的人,那些记者、乐评家,把音乐厅塞满。想起初来柏林,我心中对曼因坦教授的安排的质疑,万分庆幸舒马兹杨没有透视的能力。 灯光暗了,嘈杂声静下来。我看见穿着燕尾服的舒马兹杨从舞台旁走出来走到舞台中心。 灯光打在他身上,英俊的脸没有笑容没有表情。我初次会见他时,他就是这个模样。 我低头看临时印制的节目单。曲目不多,只有四首,全是舒马兹杨自己的创作,压轴的就是那曲“在亚洲的星空下”。 第一曲是舒马兹杨多年前的旧作。怎么说?技巧自然不差,情感表达也是,但似乎隔绝着什么,总觉得亲近不了,没能抚慰人的心灵。 第二首曲于奔放起来,火候、力道十足,追平当年。后面一首有点闷,琴音多有抑郁,听得人透不过气。 最后一曲“在亚洲的星空下”就像我当日在他公寓琴间听到的那样。音乐一开始,我看到某些乐评家的眉头蹙起来,但我也看到一些讶然欣赏。 等曲子进行到那个宛如男女交欢呻吟的曲段,我的脸莫名的蓦然胀红起来。这才恍然大悟,这写的根本是我们相会的经过。 舒马兹杨啊……我在心头低低喊,再一次恋爱上。 结束后,有一大半的人热烈到站起来鼓掌,但也有一大半的人在原处坐着不动。再看那些乐评家的表情,明天的评论会怎么样,也许可以猜得到。 就像奥尔夫说的,舒马兹杨的音乐相当、甚至非常有魅力。但魅力这种东西,每个人的解释不一样,主观又吊诡,你的蜜糖我的毒药,反应可以两极,毁誉可以参半。 魅力是没有绝对的。 我走到后台,瞧瞧舒马兹夫人不在才进去。 “怎么样?”舒马兹杨抬起头,额头微微出汗。 “棒极了!”我是真心的。 “你的耳力太差了。”他微微一笑。大概也是满意。 “你会担心他们怎么评论吗?” “担心也没用。”没正面回答。顿一下,接着说:“而且,也是明天的事。” 我想他自己心里应该有底。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舒马兹杨了。” 我不晓得该怎么应答,只能坐在他身旁。他的神情看起来不像后悔懊恼,也没有沮丧消沉,也没有失望担忧,相对的,也没有得意自满。 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明天评论会怎么写,此刻我们都不知道,因为那是明天的事。 人潮流来了。我立刻看到舒马兹夫人。我对舒马兹杨眨个眼,他拉住我的手,塞了一串钥匙进我手里,压低声说: “先到车子里等我,我马上就会赶出去。” 我还来不及回话,就被一堆人挤开,只得隔着人头回他一眼无奈。舒马兹杨嘴角拢起笑,隔空朝我摆摆手,然后,我们彼此对望的视线就被阻断再掩没。 我走出休息室。没有人知道舒马兹杨那首曲子是写给我的;在激昂的音乐中,我们身与心是那样的交欢。 我想我该跟舒马兹杨打个商量,明天开始,不再练那让人手指痛的汉农练习曲。 《全书完》 附注:德国于二00二年,通用货币改为“欧元”。故事中仍沿用“马克”,谨此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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