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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未免也太冷静了吧。”王净喝着茶,佩服我的“无动于衷”。

  我笑。突然说一句不相干。“我母亲大人说,美丽的女子比较容易过活。”

  “没这回事。除非你懂得用美色当武器。”

  “原来。难怪我过得这么颠簸。”

  “但这也要天时地利人和,还要学习。”

  当女人还要学习。我第一次听到。

  “别气馁。你长得不比她差。”王净想安慰我。

  “我没有她温婉纤柔。”我说。

  我们要的炒饭上来了。王净挥筷子说:“这里是欧洲,不需要温婉纤柔。”

  我又笑。“王净,你可以改念心理了,改行当心理咨询师。”

  “不成,回国后没前途。”王净回得一板一眼。

  她的炒饭已经“破土”了。我瞪着盘子,一下子没胃口。

  墙那边,章芷蕙在喂杜介廷吃一只龙虾;杜介廷笑吟吟的吃龙虾,吃她纤纤的手。

  “怎么不吃?”王净抬头。

  “没胃口。”我把东西推开,“你慢慢吃,我想先回去。”

  “可是,你东西都还没吃——”

  “你吃,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家。我要先走了——”

  “不行。”王净按住我的手。“你现在走的话就输了,会显得很凄惨。至少要再待十五分钟。”

  “王净——”

  “还有,最少也要把汤喝掉。”

  于是,我把汤喝完,又坐了十五分钟,王净才放我离开。我推开门的时候,杜介廷正拿着面纸替章芷蕙擦拭掉嘴角边的残渣。

  闭上眼我也知道,下一步杜介廷的手指会停在她软软的嘴唇上,轻轻划划着,然后探过身在那唇上轻啄一下。

  一定是这样不会错。以前我们一起吃饭时,他都是这么对我……

  我忍不住回头。果然,杜介廷修长的手指正划着章芷蕙红红的嘴唇。

  心里头是有点酸。我不想回公寓,走了几个街口,冷到发僵了,才上地铁。

  去练汉农吧。

  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就算天塌下来了,琴还是要练的。我大概就只剩下这个。

  地铁里有暖气,我还是觉得冷。都三月多了,柏林的春天还没有来。

  练完琴,天已经黑了。

  时间其实还不晚,但残冬,北温带的夜晚总是黑得比较快。

  周末黄昏,应该没人在办公。经过舒马兹杨的办公室时,里头的灯火微微亮。

  我早学会不要太好奇;就算里头有小偷也不关我的事。再者,上回撞见的浪漫电影镜头不怎么好消化,所以我笔直走过去。

  我不是在演浪漫爱情剧,但几番和舒马兹杨这样偶然的交集,未免巧合得可以拿去写传奇。“巧合”是戏剧中最不真实但浪漫必要的元素,我觉得好像被编写在一部小说中似的。

  这么想,我脚步就踉跄,闷哼一声,被人扯了又推开脚似,险险跌倒。

  我连忙蹲下。“喀喀”两声,被踢翻的垃圾桶翻身倒在我前面,垃圾滚了一地。

  办公室的门打开,舒马兹杨有形的脸孔探出来。

  “是你。”他没讶异,倚着门框,手上拿了一瓶白兰地。

  隔著有点距离,但我似乎闻到他一身酒气。

  “进来。”他转身进去,一边仰头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我应该没妨碍到他什么才对。这样想,心中一宽,打个招呼应该就可以走人。

  “舒马兹杨先生——”

  “进来。”他不多废话。

  我只好进去。舒马兹杨斜坐在高背椅上,两条长腿高高搁在办公桌上,咕噜喝着白兰地。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空酒瓶,四下散躺着。

  但他似乎还没醉。瞪我的眼光还相当清醒。

  “你这时候还在这里做什么?”

  “练琴。”

  “练琴?汉农?”

  “除了汉农我还能弹什么?”我反诘。

  舒马兹杨嗤一声。“你可以弹萧邦,弹贝多芬,弹巴哈,或者弹我舒马兹杨!”

  他每说一句就喝一大口酒,手上的白兰地早已经干了。我看他又抓了一瓶威士忌,忍不住说:

  “不要再喝了。”

  他当然不会听我的,自顾喝他的,反睨我一眼。

  我不知道舒马兹杨也有这样的一面。多嘴问:“你心情不好?”

  他哼一声。“心情好就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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