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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谢谢。”她的回答在杜日安预料中。他试着微笑,表情牵动得疲累,嘴边余下一抹溃残的纹路。他望着夜,对着空气说:“陪我走走好吗?”

  杜夏娃没有回答,只是脚步跟着他。

  一份夜的黑,两份无言的沉默,一走就走了大半个夜,深暗的马路,到最后,除了他们,仅剩魑魅在徘徊。

  “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地球是圆的,他们又兜回了原点。一轮圆月高挂在仰头的空中,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送你回去。”杜日安要送。

  回家的路,就在尽头,杜夏娃摇头。

  “我自己走。过两天我就去探望老太太。”转身往暗里。

  “夏娃——”杜日安忽然叫住她。“我说的是真的。”

  暗里一片迷惑,因为这个忽然。杜夏娃站在街灯的幽光下,恍似一缕缥缈的魂魄。

  “我喜欢你,夏娃。虽然我大妈警告我千万不能喜欢上你,但我还是欢你。那感情不是我能主宰控制的,我自己也无可奈何,就是喜欢你。”

  杜夏娃屏息站了一会,才开口说:

  “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我们——”她摇头。

  “为什么?因为禁忌吗?”

  “不,因为路。”这才是唯一的理由。她慢慢往后退,一步一步退向无光的地方。路在那个方向。

  那是她唯一的方向,虽然她不知道,走到最后,会通向哪种收场。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脱掉鞋子,赤脚踩着的冰凉,沿着脚底的神经,一路爬升到她心房。她让屋子继续沉沦在漆黑中,凭着印象往里头走去,黑暗的前方等待着的如是夜的延伸。

  工作室的灯暗着。她转往路的房间。路的房门半掩,仿佛在等待她的靠近。她推开门进去,冷不防捂了一脸凉气的夜袭。朝着门的是一扇未关的窗。窗台外,一轮明月窥人,偷照着无眠。空荡的床上,垫着些许疏冷清光。她环抱着手站在夜中,这夜,仿佛有人在暗里检视。

  路呢?她目光缓缓移转。角落处,月色三分,薄弱地勾勒出路冷峻的轮廓。

  “路。”她走过去。路抱着双膝坐在地上。

  “夏娃,你会离开我吗?”声音有点哑。

  “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必问为什么,回答我。”

  他在担心吗?还是害怕?杜夏娃面对着他蹲跪下去。她母亲最后背弃了他,但她,她对他有誓言。

  “不会。”很简单的两个字,不必掏心剖肺,没有甜言蜜语,说出口就是承诺。

  路屏息了一会。两人默默相对,恋痕在相互的眼底。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慢慢地,将她拉入怀中。

  夜,沉了。

  上帝造人,使女人从男人的肋骨而生,继起的生命在子宫的黑暗孕育,生命最初,原来自于晦暗、来自于自体相欲、近亲相奸的隐晦。

  第七章

  “路先生,这里——”沈亚当挥手招呼刚从门口进来的路。“对不起,在你百忙这中还找你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请长话短说。”服务生趋过来,路摇头表示不必,并不打算久待。

  “关于杜夏娃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路闷哼一声。沈亚当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有重要的事约他当面谈。他不想跟他牵扯,沈亚当却自己找上门,他正忙,他便丢下话约在这家餐厅等他。结果,却要跟他谈夏娃。他冷眼对着沈亚当,等他开口。

  沈亚当眨眨眼。路清澈得生出寒意的眼睛像金属,闪着冰冷的反光,有着冷焰的火在燃烧,烧得他的眼竟会痛,无法直视他,本能的想回避。但他必须拯救杜夏娃,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勇敢地直视路的眼睛说:

  “路先生,据我了解,杜夏娃是由你抚养长大。你虽然是他的表舅,实际上却等于是她父亲。”

  “你想说什么?”路微微扬起眉,对沈亚当的拐弯抹角起反感。

  沈亚当稳定心神,冷静地打量路。路身材高挺,轮廓立体,穿着简单的黑衬衫,黑长裤,没有任何赘饰,连表都没有。然而,仅就那样几笔简单的线条,就完全烘托出他的存在感。艳热天里他这样一身黑,非但让人感觉不出热和汗,反而昭显出他冷峻的气质感,难怪杜夏娃会对他产生不正常的爱。即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得不承认,路是一个独特的男人。

  “路先生,”才开口,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又觉得那动作在掩饰什么似先心虚的表示,便强忍着燥涩。“我就直接把话说清楚。路先生,你知道杜夏娃对你有不正常的感情吗?她把你当成男人,而不是舅父地在爱着你,你知道吗?”

  “这不关你的事。”路的反应和杜夏娃一样,一样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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