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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然而,那以后,沈自扬突然像幽灵一样,时刻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早晨到校,他会在楼梯口,神情冷漠,像尊雕像,注视过往每张面孔,中午休息时,他的身影每每穿梭游巡在教室前后窗口;放学以后,阴寒的暮色里,我打美术教室走过,总看见他坐在冷风中,紧皱眉头注视我走过。

  对这一切,我觉得倒无可厚非,心情也不那麽聚张。也许是我触动了他某处的记忆,所以他才会有这些失常的举动。就像看见他,每每牵动我对沈浩的思念,曾经我也偷偷注视过他好久。

  但夏绿意说:“你到底是怎麽勾引他的?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着了魔似的模样!”

  夏绿意自以为是,却又总是认定自己的看法正确无误。如果反驳她的意见,常常闹得两厢不愉快;不驳斥她的谬论,她更自以为是如此。也许她真的是无心,只是自信过了头。

  且不论沈自扬心里究竟怎麽想,只是两眼相看,我想,也不会有什麽伤害。绿意的话全然不可信,可是偶尔,偶尔在我接触到沈自扬的眼光,会觉得一股电栗般的不自在。是我思虑过了头?还是……找觉得他的眼神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是什麽?却说不上来,只是微漾着一种极度的不自在,甚至还有尴尬不舒服的窒息感。

  四月春假过后,天气逐渐暖各起来,早晚温差却仍然很大。虽然换上夏季制服,我还是在上衣外头罩着外套。

  这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因为贪看暮色,直到天色灰黯淡以后。很晚了,才匆匆经过穿堂,往校门口走去。过堂风刮过,放肆地卷起我的裙摆,长裙在风中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我急忙按住裙子下摆,却为自己这个动作觉得有种妩媚,想撒娇——

  老天!我怎麽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难不成我真的如夏绿意所说的,寂寞太久?!还是我太晚熟?这个时候了,还处在恩春期的尾声中?我想我是太用功了,念书念昏了头!这些个令人难堪的形容词——休说!我对自己摇摇头,加快了脚步离开。

  经过美术教室时,我下意识地垂低了头。拜托不要有什麽叫我招架不住的枝节意外!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像是有什麽事会发生;而刚刚昏了头的可怕想法,更令我忐忑不安!这夜风,吹得我如此心神不宁。

  “今天怎麽这麽晚?”夜灯光圈圈距以外的黑暗中,沈自扬正守候着。

  完了!来了!我对自己说,被动地停下脚步。

  他走近我身旁,挡住光线,身影晕黑成一团朦胧。

  “我等了你好久。”他说,一边抓住我,声音微带乾涩,黑暗中听来,如天音般地不真确。

  我瑟缩在阴暗中,进退两难。他俯视我良久,缓缓放开我。

  “跟我来吧!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带我到他的住处兼画室。门一开,迎面一幅窗户大小尺寸的画作。整张画全

  由蓝色揉彩而成,不渗杂其他颜调。浅蓝、深蓝,天蓝,海蓝;画中的女孩,一袭淡淡的蓝衫,注视着远方,淋沐在一片蓝色的彩影中。墙上四处也挂满同样色调的彩画,主角都是同一个女孩,或坐或站或卧,或正面或背影或侧像,或凝视或仰空或不经心。

  然而,所有的这些画,没有一张画出女孩的笑颜。每张画都像是蒙上一层轻雾,在女孩脸上挥墨出多愁的涟漪。

  我站在房间中央,对着这些画喃语梦呓。

  “你疯了!画这些做什麽?”

  “我是疯了。”他抚着墙上一帧图画,意深情浓。

  我叹口气,还是问了:“这麽多人你不去画,画我做什麽?基调全是蓝色,把我画得这麽哀愁。我看起来真的那麽不快乐吗?”

  “只有蓝色才能烘托出你的神韵和气质。”他说,起到我身旁:“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笑,视线不是漫无焦距,就是凝视很远的地方,好像有无数的秘密哀愁。”他将手搭放在我肩上,说:“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我在想什麽?我在想——

  他俯下脸,温润的唇吻盖住我的乾涩。我茫然地看着他,沈浩的眉眼,沈浩的唇鼻,沈浩的温柔,沈浩的……他紧紧地拥着我,颤抖的胸口,阵阵传来他的体热。沈浩,沈浩现在该是在纽约某处的街头……我半闭着眼,沈浩……

  沈浩——

  我张大眼睛,恐慌地看着将我紧抱在怀中的这个人。沈浩的眉眼,沈浩的唇鼻——我眨了眨眼,眨掉眼眶中因酸涩集蓄的泪水,泪眼模糊中,看清了眼前沈自扬的脸容。

  不——

  我挣脱他的拥抱,转身朝门口跑,他伸手抓住我,用力过猛,将我拖倒在地上。他压住我,反身倚躺在墙边,双手交叠,紧紧圈住我。

  “为什麽要跑?!”他低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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