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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过,你可得小心,可别像嫂子她们那样,生完孩子像胀了风的皮糖,粗壮得像水桶,痴钝肥满,抱也抱不动。”

  她睇他一眼,偏脸问道:“我懂得。但……呃,倘若我迟迟未能有消息,那……嗯,该当如何……”

  “那我可就得休了你不可。”崔从诫玩笑道。

  二乔脸色白起来,惊愕地望着崔从诫。

  “你说什……”

  “只是玩笑话,你千万别当真!”他连忙安抚她:“我费尽心思才娶到你,怎舍得放开你!你千万别多心,娘子,嗯?一

  “我以为……以为你……”心中甚委屈。

  他又搂紧她的腰,存心惹她脸红,在她耳根舔咬道:

  “你以为怎么?傻瓜!我疼你都来不及。所以喽,我们赶紧回房去行行生娃儿的要紧事吧。”

  她果然又脸红了,羞臊地睇了睇他。先前的委屈搁一旁。

  “不成的。你莫再瞎闹了,相公,快放开我吧。”

  “是、是。”崔从诫连声称“是”,挽起袖子,体贴道:“我也来帮忙吧。”

  二乔摇头。“这不太好。”

  “怎么会不好!我们这叫‘妇唱夫随’,夫妻同心一起洗手作羹汤。”

  她不禁被惹得笑出来,随即惊醒,连忙伸手掩住口。

  笑意盈盈地望着一辈子要与她为伴的这个男子。她脱下新嫁娘的嫁衫,洗手作羹汤,但丈夫蹑手蹑脚的来,体贴的为她披衣尝汤。这样的甜蜜和乐,夫复何求!

  心头时而仍会闪烁的那身影,想起仍微痛的……她应当要把他忘了,再不能去想。

  已经是他人妇了。不思量,不能再思量。

  从古以来,泰山就是皇帝封禅的所在。登泰山,先要遥拜参门,在山脚下的“岱庙”因而修筑得宏敞雄伟、巍峨不凡。到泰安半月有余,光藏一直在千福寺挂单,尚未到岱庙朝拜,这时遥见庙宇的门楼瓦檐,不禁觉得一丝惭愧。

  “顺吉!”老妇叫着儿子的名字。

  前头一间小木屋,茅草盖顶,从屋外一眼就可以洞穿屋内的一切,空荡荡的,简直家徒四壁,穷得可以生霉。门外空地躺着一名男子,听见叫声,动了一下。

  “娘,我没事──”他试着转动脖子。

  “光藏师父,请您救救我儿子!”老妇急得抓住光藏的手。

  光藏安抚她:“您别急,大娘。”

  他先询问男子一些问题,一边察看他的伤势,再检视他的眼色及神智。原来男子想修盖屋顶,却失足跌到地上昏了过去,在老妇和光藏到达之前方才醒转。

  “令公子摔断了腿骨。”光藏对老妇道:“不过,幸好,他的头没有受到太大撞击,我看他的神智及眼色都十分清醒正常,应该没什么大碍;腿骨只要静养一段时日就会愈合,您不必担心。”

  “光藏师父!”悟真适巧将药箱送来。

  光藏取出他屯积的草药,剁碎了敷在男子断掉的腿骨上,又找了木板将他的断腿固定好,交代道:

  “这段日子,千万要好好躺着休息,让骨头愈合;我再开一些药方给你,有助于强健筋骨。”

  男子却面露忧色。“我家就只有我娘跟我两个人,我不能工作,日子该怎么过!”

  光藏寻思半晌,说道:“这样吧,这段期间我就留在这里,该做些什么,你尽管吩咐我。”转向悟真──“悟真,就劳烦你回去跟住持师父说明。”

  “光藏师父!”

  “这怎么成!光藏师父──”

  悟真和老妇母子同声脱口叫出来。老妇母子愧不敢当,不敢接受。悟真更是急,像热锅上的虫蚁。

  光藏只是微笑,决定了就决定了。

  老妇一家种菜餬口,在屋宇后的空地辟了个菜园。他每天到菜园翻耕,挑肥施种;又到村井打水,到野地捡拾柴薪,甚至攀墙爬顶及敲锤打钉修缮破屋子。

  这般,过了月余。这一日,他走到山口,不经意抬头,雄伟的山势蓦然俯逼向他,引得他心念突然一阵骚动,怔忡起来。

  想也没想便怔怔上山了。山路险阻而且陡峭难行,走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他总算到达山顶。先代皇帝曾在这里设坛祭天,台上有个方石,色泽清湛,像似长天整个被融括在那里头。他怔怔望着,见石如望青天,心头那抹淡青色的身影恍恍在石中浮现,彷佛低低在向他叩问……

  啊……

  苍天啊苍天!

  拚命想忘却,却怎么也忘不了。如今,他和她隔了千里遥──

  她,可好?

  当年,他再也不行了,渡不过去,日日受相思的苦及煎熬,哀求净澄师父让他离开。陷入情执的心,无以赴天竺取经,他只好自我流放,如游魂飘摇。出了长安城后,三年来他毫无目的地一路经过洛阳、郑州、汴州、魏州、博州,然后到了幽州、沧州,而后来到了泰山的山脚──

  结果,还是忘不了。

  但他和她,就像那天边星,长空云,看似那么近,却永远也触摸不着,相聚不了。

  而今她是否已嫁作他人妇,把一切都忘了?

  这样也罢。最好是这样。最好从今不再去思量。

  心中千万事,都付天涯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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