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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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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去找大夫,不如就请你为我疗伤。”姬宫艳不具温度的声音显得冷静有条理,毫无羞色,也不带一丝难堪。 煌流火又是一怔,只得慢慢转过头来。姬宫艳望著他,眼神坦然清澈。她就那样看著他的眼,极缓慢而坚定的说:“虽然我不明白为甚麽,但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流火。”说到他名字时,她声音低下来,整个人维持在一种仰望的姿态。 煌流火不禁震动一下,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震撼住。她看著他,仰望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充满信任。他彷佛可以从那透明的眼珠中看到风沙烟飞的大漠;额上那丑陋的黥痕也不再那麽狰狞。 “男女授受不亲,这……我……”那苍白的肌肤彷佛缺少了血脉的流动,白得冰冷。左肩的肩头处,一片瘀黑,内里出血似乎相当严重。 “不,我知道你并非常人,见识一定不平常!不会如那些贩夫走卒之辈那般的迂腐。”姬宫艳语气显得很笃定。心里冷静的在计算著。 她没忽略煌流火刚刚那个震动,想必他内心某处已经被她或者说,她的话打动。她出身奴籍,在卑微的环项下生长,习惯伺候人的脸色,同时也学会了去猜测人心、利用人心的弱点。这种利用可以不择手段。她从煌流火的眼神感觉到一种朦胧的意绪,说不清是甚麽,让她体察一股温暖。她是不相信那种温暖的,这世间哪有谁是真的会真心对别人好!不管煌流火为甚麽对她好,能利用她就利用,能抓住多少她就抓住多少。 当然,她不是不知道共主九垓对鬼堂暗的忌惮,以及鬼王对殷方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呢?她只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奴才,楼起楼塌,改朝换代,与她又有甚麽关系!北邑常年吹著风沙飞暴,她不会笨到听陀老头的话逃到那种蛮荒地去;但不管谣言是不是真的,不管鬼王是否对殷方有野心,眼前这一刻,如果能抓住煌流火,对她来说并没有甚麽坏处,至少多抓了一股筹码。 英雄情长是吧?她看穿煌流火冷煞的气概下柔软不忍的心,以“自己”为手段,偷取他的同情可怜。那程七不也因为同情对她软了心?对付煌流火这种人,“柔弱可怜”是最好的手段。 “不……我……”煌流火回避著。姬宫艳那白得冰冷的肌肤,彷佛能颤栗他的心。 “还是,你嫌我身份低贱?”姬宫艳波眼一转,故意拿话激他。 “不!我怎麽会”煌流火讶然抬头,看见她眸光里的慧黠。 他默然半晌,而后倾身靠近她,轻轻按了接她的肩膀,查看她肩头瘀血的伤况,脸色由重而缓,松口气,从怀里取出两小包药包说:“幸好,你的伤并无大碍,并未伤及筋骨。这两包药,白的内服,红的和水敷在伤处,可减轻痛楚。等过两日,瘀肿自会消褪。” “谢谢。”姬宫艳系好衣襟,接过伤药,然后动作有点笨拙的挟起布匹,拂掉上头占著的灰尘。对煌流火轻轻点个头,说:“那麽,我告辞了。”声音轻恍的荡起馀波。 “宫儿”煌流火出声挽留,仍有不舍。他脱口喊她的名字,极其自然的,连他自己都不自觉。 姬宫艳回过身,以秋水为姿,凝目如星,等著。静默的姿态像旷石一般,占著宝石的神韵,闪著冷温的光辉。彷佛这个姿态,她已凝形了千年万年,等了千年万年。 一瞬间,煌流火内心感到一阵突袭的震撼。他从未见过一名女子,有如此无动於表的身姿。女人的姿态是善於语言的,心中想的,不由嘴里说出,而从姿态中流露出来,像是那个芹嫿。但是姬宫艳却像矿石,低调到沉。 “我……”他不是迷惑,只是不由自主。“不知是否能再跟你见面?” 姬宫艳望著他,却并不看他,眼神隐约的有抹淡霞。半晌,她才缓垂下眼。 叹口气说:“煌将军,宫儿只是个低下的奴才,你这样说,太抬举我了。像你这种身份,岂是我等闲所能见著。”那声煌将军,她喊得很刻意,有意拉开、凸显他们之间的身份距离似。 “你别这麽说,我我”煌流火连连顿了口,欲言又止地,好不容易才说:“我对你一见如故,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是那番似曾相识过” 姬宫艳略扬著眉抬起头,清楚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那双似翡翠的碧眼里头。 她在心里偷偷笑了。只可惜了尽管他是驰骋沙漠的大将军,却是得不到共主宠信的黑王的部下,且被正妃殷妲视为眼中钉。 “谢谢。你这么说,真让我受宠若惊。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以平等的态度对我,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了将军。” 不知澄王信是否也像煌流火般平易近人……姬宫艳朝煌流火微微一笑,笑得心不在焉。她必须尽快再去找陀老头,除掉额上的黥痕。如果能顺利进入澄堂院,被澄王信看上的话……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了你。”惶流火轻轻一笑。 姬宫艳回过神,看看他。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却跟在鬼王暗那样的人底下。 “嗯……流火,”她小心的试探:“你是否想过离开北邑,留在殷方?” 煌流火先是看了她,略微扬起头向著天空,喃喃的,像是对姬宫艳,也像是自言自语,说:“怎麽会不想……连作梦都在想……”他们他的王和他,就是因为如此,才冒险回到殷方的。 既然如此,那他为甚麽不乾脆投向九垓共主,为甚麽还要跟著鬼王?姬宫艳满腔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机灵的按捺住。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替她自己打算。她眼眸轻轻一闭,露出淡淡的笑颜,说:“如果光只是想。终归还只是想。”跟著收住笑,含蓄地保留。世上的事,有时就算有千百分那个心,也是没用的。值得用手段的人总是比较有胜算。 “是啊,没错……光只是想,是没用的……” 所以他回来了,跟著他的王回到殷方。他又看看姬宫艳,她额上那狰狞的黥痕叫他的心不防的狠狠揪住,眼前蓦然一片晦暗。 他下意识按了按他的佩刀,让它更紧鞘。他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他们的命运不会交集向错误的方向。他不想用这把刀向著她,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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