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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江曼光还是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洪嘉嘉的举止、态度并不会让人产生反感或讨厌,娇怯文弱的女性气质甚至让人有我见犹怜的感觉;这一点,在多半女性具有坚定强悍风格的西方社会显得很特别。她的形象完全是柔弱。需要被保护、很女人的风格,而她下意识似乎也流露出那种特质。对江曼光来说,这没什么好奇怪,但异文化长大的西碧儿就很看不惯。或许可解释做文化冲突吧。

  “我知道,西碧儿讨厌我,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洪嘉嘉低着脸,有一丝无可奈何。

  这样的表情教人觉得很可怜,江曼光不得不安慰她说:“每个人对人的好恶不尽相同,你不必太在意。”

  “我知道。”洪嘉嘉腮旁挂起淡淡的笑。“她一定着我这样老是无病呻吟,才觉得讨厌吧。”一边拿了一包饼干和巧克力放过推车里。“我听说,她母亲是波多黎各移民,她父亲则是黑人,她上头好像还有一个姐姐,她家里环境不是很好,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找工作了。不过,情况好像也不是很稳定。她白天在一家餐厅当服务生,晚上好像还兼差,不时参加一些电影、戏剧演出的试镜,可是,都没有成功。”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在架上拿了一堆零食类的东西,口气不疾不缓,就像在闲话家常。

  “你知道的还真多。”江曼光不以为意,随手拿了一包饼干,很习惯这样的谈话模式和内容感。在维多利亚时,和那些外国同学朋友在一起时,很少有人会触及别人的私事,她也不太会问。但奇怪,一旦和来自相同文化习惯背景的人在一起,对他们漫无顾忌的窥私内容,她那种习惯感自然会跑出来,也像在听什么家常。

  “没什么,这些都是矶崎告诉我的。”

  “矶崎?”

  “就是四楼的那些日本人。”洪嘉嘉看她一脸迷糊,微微笑了起来。“你也见过那个叫COCO,长得像混血儿的女孩了吧?她爸爸是荷兰裔的美国人,妈妈是日本人,不过,已经离婚了。她妈妈再婚,继父家蛮有钱的,和东堂家有生意的来往——东堂光一,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看起来有些颓废但很有味道的男孩,你应该看过吧。不过,他们好像是在纽约才认识的。COCO她的日本名字叫真下志麻,但她讨厌这个名字,所以他们都叫她COCO。她妈妈再婚后,生了一个弟弟,她继父对她不错,但她和继父家的大姐合不来,就和矶崎他们跑来纽约。四楼房间是她租的,但那一群日本人常常跑来她这里聚会,喝酒、聊天什么的,所以史毕柏先生很不高兴。他们那几个日本人大都在日本餐馆打工,晚上则耗在下东区一些俱乐部或东西村的酒吧,也没什么生活目标。”

  这样一长串不关自己的闲事,洪嘉嘉说得极为轻松,江曼光却听得有些累,她转开话题说:“我想买牙膏,你知道在哪个架柜吗?”

  “这边。”洪嘉嘉比个方向指示,江曼光将推车转向右方,听她接着又说:“你别看他们这样好像很狼狈,无所事事,来纽约也不晓得干什么,其实他们的家境和条件都很不错。像那个矶崎,他父亲是做电脑软件的,他自己则是早稻田大学毕业;他们家在东京有自己的产业,他们来纽约,只是莫名其妙想找一些什么自由和自我,我也搞不懂。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放着在自己国家好好的生活不过,跑来这里受罪。”说到这里,她睑上露出一种困惑和不以为然。“不过,那个东堂例外,他住在上东区,他父母都是留美的高才生,他是在美国出生的。偏偏他有一个极为传统保守的祖父。他习惯了美国这种放浪没有章法的生活方式,回日本后和他祖父处不来,时常起冲突,所以他受不了,干脆又跑来纽约。”她吁口气,拿了几包洗衣粉放进推车。“听说他吹得一手很棒的萨克斯风,可以混饭吃了。现在每星期有两三天晚上,好像在一家音乐酒台演奏。”

  推车堆得满满的,一车子几乎全是她买的东西。江曼光忍不住问说:“洪——嗯,嘉嘉,你买这么多东西拿得动吗?”

  “反正很近,走一会就到公寓,麻烦你帮我拿一些.应该没问题。”洪嘉嘉着看推车内的东西,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仰脸看着她。

  她没表示意见。无异议就表示同意。洪嘉嘉娇美的脸堆起笑,那种电视剧上柔弱女孩受到特别呵护时惯现的又满足又安心的表情。

  结完帐,结实装了满满一大袋和一小袋,洪嘉嘉很努力想提那大袋东西,却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狼狈又可怜。

  “我来吧。”江曼光看不过去,将小袋子递给她。东西太多,袋子很重,得用双手抱住才勉强拿得动。她吃力地走动几步,一种不舒适感就由双臂开始,扩达到身体每个部位。

  “谢谢你,曼光,如果没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洪嘉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既歉疚又感激。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一口气买那么多东西。江曼光在心里咕咕,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她想,这不干她的事,便没说什么。事实上,抱着那么重的袋子,她也没力气说话了。洪嘉嘉提着小袋子,反倒显得很轻快,小袋子里只装了牙膏牙刷毛巾和几包口粮及民生用品,她瞧了瞧说:“你就只买这些东西?”

  “嗯。”江曼光嗯一声,像便秘一样。她无法对洪嘉嘉的文弱视而不见,那种女人有一种特质,让人对她狠不下心,她多希望她也拥有这般的特质,可惜,她没有那等天赋。

  “很重吗?对不起。”洪嘉嘉关心地问候又道歉。

  “没关系。”是她自己自告奋勇的,再重也得撑住。

  走了一段路后,洪嘉嘉又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说:“本来,我打算要搬离公寓了,但现在你搬来,我觉得比较不那么孤单。”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不是比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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