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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丢下,春夏惊住,反倒忘了哭闹。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盖去郑杜皖和关玲的身影,春夏心里害怕,终于大哭起来。

  “怎么了?小妹妹。跟妈妈走失了?”有人靠近。

  春夏甩开那人的手,一边哭一边跌撞地往前走。年纪虽小,她也觉得事情有些不一样。如果是她妈妈,绝不会丢下她不要她。

  小孩子不会觉得自己任不任性,骄纵,但一次的教训,印象就会很深刻,烙记下、水远不会忘记。

  春夏边哭边叫“妈妈”,真切有了被遗弃的孤单恐慌感。到这时候,她结实体

  会到,一切跟她以前在自己家里是不一样的。太不听话的结果,她随时有被“丢弃”的可能。

  像垃圾一样。眉头一皱,撒手就丢掉了。

  她拚命的哭,眼泪鼻水一齐流,把母亲骤去以来的难过悲伤,把那一点幼稚的伤感,完全给哭光。

  第三章

  那一次事件,后来郑杜皖回头把春夏找回去,就那么不了了之。而那一次最后,她们还是在快餐店吃炸鸡汉堡。

  可两年多下来,春夏也没学到多少,更没学乖,她还是不喜欢吃鸡肉,甚至更讨厌了。不过,她结实得到一个教训,同时,也很“突然”明白,在郑家,关玲叫郑杜皖“妈妈”,但她叫郑杜皖“阿姨”。关系不一样。撒撒娇是可以,但她没有权利太任性骄纵,当然更不可为所欲为。

  她,是寄人篱下。

  她学到两件事,并且谨记在心。第一,不要惹阿姨不愉快;第二,钱的重要性。

  她要吃面,人家跟她要钱,她没有,最后只好委屈的吃炸鸡汉堡。那真真是可厌的感觉。

  所以此后,春夏尽量不拂逆郑杜皖的意思,但也没有太小心翼翼或像小媳妇一样处处看郑杜皖的脸色行事。比如她还是一样讨厌吃鸡肉。

  通常这种情况下,寄人篱下的孩子会发展出两种极端的性格,要不变得阴沉退缩沉默,再就多了心机懂得讨巧。春夏却免了疫。因为郑旭阳宠她,她跟关玲平起平坐,甚至在郑旭阳面前更有发言权。

  不过,她还是学会不去惹郑杜皖生气就是。

  至于郑关昭,两年兵役服完回来,春夏跟他生疏不少。他还是把她当宠物小狗,明知她讨厌,故意惹她使劲揉搓她的头,搞得春夏每看见他就给白眼。

  在这同时,在学校里发生一件事,让春夏的脾性更反阴沉退缩而行。

  春夏小六刚开学,换了一个导师。老师问大家谁志愿当班级干部为同学服务,春夏很自动自发,将手举得高高,甚至有点兴匆匆。哪知老师瞟她一眼,目光掠过她,指定她座位后那个文静白晰、父母都在大专教书的女孩担任干部。

  春夏自尊受伤,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喜欢她。明明是老师自己要求志愿军的,为什么她举手了,老师却故意忽略她?春夏一直想不通。

  她的个性本来就不阴沉,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算开朗,可是经过“炸鸡汉堡”和“志愿”事件后,她就算不聪敏,也学到一些教训加上应付事情的“本事”。

  她没有退缩。越不让她好,她越要表现,没必要谦虚,做了什么她就要说出来让人知道,不肯“埋没”自己的努力,委屈自己,不然她做得那么辛苦干什么?她又没欠别人什么,没必要为任何人辛苦牺牲。

  可是,即使如此,从此她还是不再自动举手志愿做任何事。

  她决定,从此她做任何事都要有代价,绝不再傻乎乎的举手志愿,浪费自己的自尊与精力。

  她也更加确定,小美人鱼那种什么都不敢说,默默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行径,实在愚蠢至极绝不可取。

  谦让是没必要的。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不是美德,更谈不上伟大,而只是懦弱愚蠢,加上自卑及一厢情愿和自我耽溺。

  自始至终,王子根本都不知晓小美人鱼的爱,都只是小美人鱼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发颠,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暗恋。搞到最后,她还以为自己为了爱情牺牲义无反顾,殊不知她只是示范了一种绝对愚蠢的证明。

  如此,春夏待在郑家,越发的心安理得,少有寄人篱下的负担。尽管她明白她的确是寄人篱下,也知道她和关玲的地位不一样,更学会不去惹郑杜皖不高兴,不拂逆郑杜皖的意思。

  更如此,她在郑家的日子算是愉快的,很快学会适应郑家的生存法则,即使觉得十分委屈,也不跟郑杜皖正面交锋,私下再跑到郑旭阳跟前解释诉点小苦就是。

  她适应得这么好,因为她总是想,寄居郑家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很快她父亲就会接她回去,她不会、水远待在郑家。因为这想法,即使自觉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自怜自艾地将自己幻想成孤苦悲伤的美少女,饮泣着寄人篱下的悲哀愁怨。

  但她没想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命运撒了一条无形的线,硬生将她扯开。

  春夏一直等着父亲接她回去,但连秋风从颜冬玉死后,就没有真正清醒过。每次郑旭阳带春夏回家,连秋风总是一脸胡渣,两眼迷茫。屋子里丢满空酒瓶,弥漫着发酵成腐的酒精味道。

  连春夏自己也看得出来,那已经不是她过去那个高大幽默、疼爱她的爸爸,而差不多是个酒精中毒的废人了。

  结果是,连秋风酒精尚未中毒,肝就先硬化了。

  病床上,连秋风干脱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缩水似,足足小了一号。春夏简直不认得他,但她还是勇敢地走过去。

  “爸爸。”她握住父亲枯瘪的手。

  “春夏……”生了病,连秋风反倒清醒了,眼角凝着泪。“让爸爸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变化大。接近十二岁的春夏,严格说已经不是小孩,而是“半少年”了。

  “春夏已经长成“小小姐”喽,有时连我都快不认识她。”郑旭阳开玩笑,冲淡沉重的气氛。

  “旭阳……”连秋风蜡黄的脸布满愧疚。“真对不起,我没尽好父亲的责任,一直让你帮忙照顾春夏。”

  “别这么说,学长。春夏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尽管放心养病,别想太多。”

  “谢谢你,旭阳。”

  郑旭阳无言地拍拍连秋风的手。

  “春夏,”连秋风交代,“你要乖乖听话,别给郑叔叔添麻烦,懂吗?”

  “嗯。”春夏点头,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连秋风拍拍女儿,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你要快点好起来,爸爸,然后快点来接我回家。”春夏跟爸爸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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