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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我正想找你。”他看着我走过去。“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我怀疑是不是上回的随堂考我又搞砸了。我心里有数,朽木就是不可雕。

  进了办公室,他示意我坐下,从抽屉拿出一叠装订好的电脑列印的笔记给我。说:“哪,这拿去。我把一些重要的文法概念和用法大略整理了一下,希望对你有帮助。”

  啊!?我不禁睁大眼看着他。不太敢相信。

  “谢……嗯,谢谢。”好像做梦一样,真想捏捏脸颊看看。

  “我尽量用最浅显简单的句子举例说明,应该不会太难。”他笑一下。

  “谢谢。”我喃喃又道谢,望着那叠厚厚的笔记。那一定花了他不少时间,他根本没义务那么做的。我呐呐地有些口吃,说:“你一定觉得我很笨吧?我怎么就是念不好英文。”

  他抿嘴笑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说:“语言只是沟通的工具,不必把它看得太严重。一下子念不来的话,一天看个一小段,总是会进步的。”

  他的笑容和语气都带着鼓励;这一刻,仅就为了他那个笑,叫我做什么我都甘愿。

  “学期结束后我就不会再到学校,才剩下几天而已。以后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跟大家碰面,先预祝你一切顺利。”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淡淡的告别辞,而我觉得是那么伤感。我半掩盖住脸,怕盈了雾的眼眸会滴下水来。

  “谢谢。我不会忘记……你的……”那个“你”,我说得十分小声,几乎听不见。我想我或许还有些哽咽。

  他又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也可能没什么意思,只是一种亲切的回应。世间的事,本不必所有的话意都有个回答。

  回到教室,何美瑛正皱着眉,悻悻地站在我桌子旁。张口便冲着我埋怨说:“你跑去哪里?我等你等了老半天!我不是说我马上回来吗?我还以为你先走了——那是什么?”注意到我手中的那叠笔记。

  我递给她。她随手翻了翻,问说:“你哪来的?”

  “陆邦慕给我的。”

  “陆邦慕!?”她猛然抬头,充满狐疑。“他为什么给你这个!那么好心。”

  我耸个肩。“我怎么知道。他大概是看不过去吧。”

  “就那样?”她仍然怀疑地看着我。

  “不然你以为怎么样?”我不禁苦笑,觉得自己有些惨,那样伤感。“又能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我们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

  “是啊!”她的语气仿佛有些戚戚。“但最近我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人生的话……”

  一切就能变得不一样吗?

  我甩一下头,甩掉那幽微暗淡的思绪。说:“你要不要拿去影印一份?”

  她点个头。“也好。”

  因为这样,耽误了一些时间,错过了回家的班车。何美瑛查了查时刻表,说:“还得等一个小时。正好,先跟我到一个地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回走。

  “要去哪里?”

  “领钱。”

  “领什么钱?”我不禁停下脚步。

  “跟我来就是。”何美瑛也不解释。

  她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了,反正等会就晓得。她带我到一家PUB,比个手势,要我等她。里头空荡荡的,没半个客人,才八点多,对夜生活的人来说,时间还太早。

  只见她跟吧台后的男的叽哩咕噜不知讲些什么,对方给了她一个咖啡色的信封袋。

  “谢了,拜!”何美瑛清脆的嗓音飘扬起来,极为好听。

  出了PUB,不等我开口,她便主动说:“我在这里打工了两个月,今天是来领上回积压的薪水。”

  “打工?”我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难怪她总是那么匆忙。还有那些谣言——“难怪她们说——”我猛然住口。

  “说什么?”何美瑛扬一下眉毛。

  我耸个肩。“说你在舞厅打工,还跟外国人交往。”我摇摇头。“我倒是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让你在那里打工?你爸妈知道吗?”

  她摇头。然后说:“我跟店里的人说我二十一岁了,管他们相不相信,反正他们又不管那些。”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怕!”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脱口说出这句话。何美瑛又挑了一下眉。

  客运车不可预期,我们吹了快半个小时的冷风才总算盼到。雨已轻停了,但空气阴阴的,暗蛰着某种不愉快的埋伏。

  才下车,迎面便扑来一团冷冽的强风。我勉强站稳脚步,但不到几秒钟便像纸一样飘起来。何美瑛及时抓住我。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夹着依旧十分潮湿的空气,将我们吹打的东倒西歪。

  “啊!总算得——”拗进了山坡口,何美瑛如释重负地叫起来,但她的声音突然中断,站在那里不动。

  “呼!”我跟在她身后,正呼出一大口气,觉得奇怪,探头看了看。

  “浪平!?”我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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