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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对郑曼丽突如的闯现,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虽然使沙昔非生气得撒手不干,但那个情绪。十有九成是“爱情戏子”身份的反动;她真正的感情却是该死的无动于衷,他要赌赌看,赌她个性里“现实”的成分--她如果够聪明,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上等的对象。像她那种性格的女孩,土性很重,不会不按牌理出牌,个性有一定的牌理;所以,他要提防的,是她对卓英生可能的勾搭。

  纯情的人一岔心,就容易着了魔。依他看,卓英生一颗心小半中了她的诅咒、入了她的魔,很容易就上了她的勾搭,栽进她的算计中。

  但他不明白,沙昔非怎么反而能对他那样无动于衷?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太会算计了!他应该明白,像她这种连谈爱情都可以拿来当赚钱手段的女孩,讲求实际,生命中最重要的并不是感情这种抽象的虚无;爱情对她来说,不是花前月下的你侬我侬,而是生活的一种手段。她天天谈情而不动情,一颗心锁着--所以,他要看看,她到底能“无动于衷”到甚么程度!

  “让我再想想吧!”甚么职业道德!沙昔非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

  “等等!”卓晋生一把攫住她,将她拉到身前。“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的话?”

  “我说了甚么?”沙昔非被问得莫名其妙。

  “你说如果我不娶你,你就跟我没完没了。”

  这是做戏的台词,他应该清楚才是,干嘛突然提起,究竟有甚么居心?沙昔非不解地蹙蹙眉。

  “所以?”难不成,他真打算聚她?她试探着。

  她不做华丽的幻想,但固执一颗纯情等待而缺乏弹性的心。她现实拜金,所以要一份安逸稳定。

  “所以,如果我跟曼丽结婚,你会跟我没完没了吗?”卓晋生也试探着。

  “你明知道那只是做戏约台词!”她收回试探。佯笑着。

  “很难说。假作真时真亦假。”卓晋生却进一步。

  沙昔非又皱起眉头。他究竟甚么意思?

  “如果我假戏真做呢?”她干脆地跟他打偈语。

  “那我也便以假做真。”他又回她一句偈语。

  说来说去,她还是摸不透他真正的意思。

  “好了,我没兴趣再跟你打哑谜了。”人那么多,四周又那么吵,她真的要窒息了。“我要走了--”

  “等等!”卓晋生又将她拉住,迟迟不放。“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一口就拒绝。

  “为甚么?我是你的未婚夫,我有这个权利。”

  又来了!这家伙又在玩甚么“假假真真”的把戏?沙昔非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死气沉沉说:“我的未婚夫多着呢!还轮不到你送。”

  “我们关系不同。”

  “很多男人都跟我“关系不同”。”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卓晋生瞪起眼,再忍耐不住。

  沙昔非翻个白眼,啼笑皆非。不知是谁在气谁,啰嗦个没完。卓晋生或许觉得这样很有趣,但她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玩,这地方吵死了,人又多,她没有太多的精神跟他周旋。

  “东尼!”她回头大声喊东尼王。

  东尼王回头,她对他比个手势,朝门口指指。东尼王大概以为她要跟卓晋生离开,对她挥个手,又对卓晋土点头,笑了笑。

  “你慢慢欣赏吧!那些舞男身材真不错,浑身都是肌肉,摸起来感觉一定很好。”她对卓晋生摆摆手,迳自挤开人姜,游出了舞池。

  出了舞池,沙昔非回头望一眼,卓晋生淹没在人堆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她重重叹口气,无意识地摇摇头,有一点无奈和疲累。她想,卓晋生是故意撩拨她、试探她的,但他有甚么目的?她对爱情没有无谓的幻想,也不作不切实际的梦,她抓的都是她能实际且切实掌握的;他无事吹皱一池春水撩拨她,究竟有何用意?

  难不成他真的爱上她?

  这样想,她自己都挖得很可笑,荒谬又荒诞。卓晋生也许是白马王子,但她不是美丽的公主,不作这种童话式的美梦;她的梦是实际的--稳定安逸舒适的生活,加上一堆珠宝钞票,就是没有骑着白马的王子。如果他骑的是黑马,也许。故事会变得不一样--也说不定。

  她戴上墨镜。本已黑暗的夜色,加上墨镜的黑,双重的阻隔,使得她视线一片逼人的黑;她对自己笑了笑,摘下墨镜塞进口袋。

  夜是盲人的黑、盲人的摸索。她踢开脚边一块石头。这世界沉睡在每个人的梦底,却醒在她边缘的心情里。

  不过,她是不哀愁的。有时间悲伤忧愁,她会拿去赚钱讨生活,因为她是属于土的。

  属于土的女子,从来不为现实做无谓的叹息。

  她牢牢地活在现实里,很实际地知道自己要甚么;就是孤独落魄,也孤独落魄得很坚强、倔强,永远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她不是积极,只是懂得现实。

  当然,像她这样的女孩,绝不是甚么纯粹的好女孩;她是良家妇女的变种体、恶女荡妇的突变种。

  她又对自己笑了一笑,抬头看看瞧不清景色的天际。

  那天空,一色的盲人的黑。

  黑暗过去,便是她五楼高的小小的公寓。

  再存个几十万,她便可以买下住的这间公寓。房东跟她说好,如果是她买,便少算她个把万,再把零尾去掉,她只要准备大概两百万的自备款,房子就是她的了。

  有土斯有财;有了房子才能源远流长。她已经存了一百多万,只要再几十万,凑足了两百万,从此新天新地,她就有属于自己的地方。这才是她现实的梦。

  “奇怪,门怎么开着?”楼下大门开着,她嘟嚷了一句,随手将门带上。三步并两步地跳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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