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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他没有明说。但大概方才打电话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徐爱潘当然也聪明的不问。光猜她就可以猜出来。

  然后,她忽然想起她一身的邋遢。脏布鞋,皱衬衫,破了洞的外套,长了须角的牛仔裤……下意识她有些赧然,随即莞尔。李云许又不是什么伟大了不起的人,也不是她魂牵梦系的想勾引的人,邋遢不邋遢的,管它!

  “十分的壮观。”他微笑打量她,笑得九分揶揄。

  尽管对他没兴趣,她还是有女人的虚荣与扭捏,被他这么一说,刷地红起脸。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

  意思是说,若她知道会遇见他,她就会精心雕琢打扮吗?李云许眼眸闪亮著,含著笑意,情溢乎辞。

  “既然遇到了,那么,赏个光吧,如何?”

  他说的很家常,没有特别殷勤。言辞太无力,他想的,都直接用行动做了。

  徐爱潘抬起脸,说:“我可以说不吗?”

  他笑。“你忍心吗?”

  “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

  他哈哈大笑。比个“请”的手势。

  她没辙了。忽然想起什么似,问:“你专程来的?”

  李云许摇头。“不。我约个朋友谈点事,就在这附近。所以,你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原来是“顺便”。她点个头,反而放心。

  若是“专程”,才真的麻烦。那时他若再俏皮地问她“感不感动”,可就不只是玩笑。

  因为她已经过了青春少年期,这样的“感动游戏”会让她觉得肉麻不有趣。她想,李云许只是一时兴起,这“一时性”不会太持久,所以她也就不去太担忧。

  一般都是这样的。所以没什么好放在心头好在意。

  “吃什么?”他一身名牌高级货,难道真要去“薰”路边的小馆油烟?

  “你说呢?”他反问。她一身邋遢,进不了高级饭店。

  只有折衷喽。

  “你请客?”她转脸问。

  “当然。”他发笑。

  “那么,就吃那个好了。”她指著马路那边,不远处的招牌。

  日本菜。清凉冻人。教人热不起来。

  他挑个眉。“来瓶清酒?”

  没什么不可以的。她点头。

  “那好。”他微笑起来。

  这一天,他们不算初相识。时序正好大寒。

  第三簿 当爱已成过去

  惊蛰过后,雨水一直就没停过,下得四处都长霉,骨头也几乎生锈。那是连著几日那种阴险温吞的天气后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白得人发晕,各种虫鱼鸟兽外加魑魅魍魉都出来活动。

  因为天气太好了,徐爱潘忍不住出去晒骨头,一下小心,竟耗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潮像水一样涌出来,多得不像话,东南西北四面受夹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种压得扁扁的夹心饼干,站在马路边,忍不住就莫名地笑出来。

  因为笑得没有正经的名目,旁人看来莫名其妙。大概只有脑筋不正常的人才会露出那种恍惚,形同傻笑的笑。她警醒地收住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经平常。

  人多,车子也多,乱哄哄也闹哄哄,没有一处的空气是平静的,都好像滚沸的水不断骚动地冒著水泡。而且,交通号志显然是故障了,红黄灯一齐的闪,大小汽车占住斑马线,机车左右内外线盲窜,人声引擎声喇叭声交响乐团似独奏又齐响。

  她打消穿越马路的念头,才转身,不防便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潘!”叫得比喇叭还响。

  徐爱潘回头。马路对面有人使劲在对她招手。三月天,那人穿著一件无袖吊带露肩条纹的贴身洋装。红橙黄绿蓝靛紫,什么颜色都有,杂乱得很精采。见她回头,更加使劲挥动她肥猪肉白的手臂。

  “阿潘!”这一回,那音量足以媲美戏院里的立体音响。

  徐爱潘站定,用力看仔细……啊!是英英!

  胡英英。她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并且有照片为证的烂朋友。

  “阿潘!”胡英英演电影似的又大幅度挥动她白白的臂膀。

  实在太惊天动地了,连喇叭声都盖过,骑楼内外外加马路上的人少有不好奇地对徐爱潘投上一眼。

  因为太突如惊讶,嘴巴仍然半张的徐爱潘猛然被震醒。她没想太多,完全是条件反射的,大步穿过炮弹轰炸也似嚣乱,汽机车四处窜动的马路,一直走到胡英英面前。

  “我就说嘛!果然是你。幸好我眼尖。”胡英英当街给了她一个不折不扣的拥抱。好像昨天才刚见过面,今天又好姐妹地相遇。拉丁式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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