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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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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 “不是——” “夏生,”黑夜会让人意乱情迷,此时最好什么也不要谈了。“时间真的很晚了,我明天还要上课,一早还要开会——” 现实问题还是要考虑的。 徐夏生不再坚持,但要求说:“明天我可以再来吗?” “你要工作对吧?我也有事——” “没关系,事情总会做完的。我等你。” “你真的要等?也许会很久。” “不然,我能怎么样?” “还是改天吧。我——”看她那固执的样子,沈冬生实在说不下去。“好吧,你就等吧。”然后叹口气,说:“算了。你几点下课?我去接你。” 蔡清和要是知道了,会怎么说?大概要说他热病发得太厉害了吧。 他不禁苦笑起来,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安慰,心田里某个边角的空虚遗憾似乎填满。 他其实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全世界应该都知道的。 第八章 生物学上,玫瑰属于蔷薇科,木本,复叶的植物。徐夏生这个人,在类种上大概是风科、草本、单心的动物。虽然不会很粘人,那种死皮赖脸的缠法,但固执起来,却也够瞧的了。 是的。沈冬生只能说她固执。他能把那当作爱吗? 男与女,不管怎样的浪漫风雅,海枯石烂,最后还是要落实到吃饭穿衣的日常庸俗、平常的生活里。爱情是没有不食烟火的;相反的,其实最充满油烟味。 他都三十几了,老头一个,已经没有少年时那种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山上去冻棒冰看流星的热情与体力了。 “夏生,”他看着大半个身子倚着他桌子的徐夏生。夜晚的校园很静,轻轻一句话都会引起回音。“我说过我会很忙,你还是先回去好了。” 早上她打电话来时,他跟她说他会留在学校,原是想回避的。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但她却跑来了。她不喝他泡的洗笔筒里的咖啡,一双眼仍清醒无比。而他咖啡喝多了,反倒头痛起来。 “你忙你的,不必理我。”她走到窗户边。窗户外隔着一道围墙便是马路,偶尔有车子吵人的扰嚷而过。 “那么多年了,这个教室、这个情景还是没有变。”她摇头,像不可思议又像感慨。 沈冬生有意无意接口说:“是啊,我跟这个教室一样,也是很陈旧了,没什么特别。所以你别再浪费时间了,赶快回去吧。” 徐夏生回头,像要笑,终究没有笑。“你总以为我还是十八岁。”她走回桌边,拿起他喝剩的咖啡,说:“这个你还喝不喝?” “不喝了。”咖啡还是微温的,但沈冬生没胃口了。 他以为徐夏生拿了要倒掉,没想到她却捧着洗笔筒一口一口喝起来。 “夏生,”他有些尴尬。“那是我喝过,我喝剩的——” “没关系。” “不好吧?都冷了。你要喝,我重新泡一杯给你。”咖啡冷掉做借口,他起身拿走她手上的洗笔筒,倒掉咖啡。 她跟在他身边,看他重新泡一个热咖啡。忽然没头没脑说: “女人都很肯为心爱的男人做些事,煮饭啦、洗衣、洗手帕脏袜子、补钮扣什么的,心甘情愿全无怨言。但我做不来这些的。”那口气也不知是唏嘘或有感而发。 “哦?那你能做什么?”沈冬生不禁打趣问。 “我啊,我只能风花雪月。”说着,她自己先笑起来。 也是。她书念得不好,也不是“贤妻良母”的料。他也无法想象,她背着孩子,一边煮饭炒菜一边抹地的模样,跟她给他的意象太不相符了。就像她说的,她只适合谈风花雪月。 可是,虽然他一定会尽他的能力供养她——他一直认为,每个男人至少要有能力供养老婆的。不然,原来娶的是一个如诗如画的女人,娶了之后却变成一个油头垢面的黄脸婆,那实在是太糟蹋了。可是,生活这件事,到底要落柴米油盐的实,离不开穿衣吃饭,他怎么可能一年终头陪她风花雪月? 想到这里,他大吃一惊,手一震,装了热咖啡的洗笔筒差点打翻。 “小心!”徐夏生叫一声,伸手去救洗笔筒,怕它翻了,呆呆地被溅出的咖啡烫了手。 她又叫一声。沈冬生赶紧放下咖啡,拉了她到洗手台冲冷水。 “没事啦,只是溅到几点咖啡而已。”徐夏生摆动手掌,表示没事。 沈冬生没吭声,心头仍然惊吓。他怎么想那么远了!?未免太远! “我没事啦。”徐夏生又说一声。 沈冬生这才发现他仍然抓着她的手。他没放手,看她脸红,但她不脸红。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夏生。” “你问。”看他认真的模样,徐夏生也紧张起来。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很普通的高中老师,也没什么大作为,这一辈子可能也就是这样了。有些人看上我,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些。你呢?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徐夏生想想,说:“皮相吧。” 沈冬生脸色微微一变,松开手。 “你不高兴?”她倾倾头,看到他生硬的表情,“你原期待我说是因为你的个性、你的内涵是不是?可是,你好像忘了,我其实也不特殊,只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在我都还不认识你、不曾与你交谈那时,原就是因为先受你的外表吸引。后来,我发现你不爱笑,便常常远远看着你。到最后,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法忘记,却是因为那感觉。” “感觉?” “我也说不上来,很抽象。可是,人到底不能凭感觉而爱恋对不对?总要有一个思念的印象。” “可是,我总会老。”语气带嘲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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