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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们在笑甚么?我说的不对吗?”赛门征求认同似地问道,对他们的窃笑感到不解。他不认为自己这样坦白的表白有甚么不对,也不认为有甚么好笑的。

  “没有。你说的很对,我们也这么认为。”黑皮强忍住笑,偷偷瞥了谢阿蛮一眼,偷察她的脸色。

  谢阿蛮警告似地瞪他一眼,扯开话题,大声说:“你们到底还要不要练习?”

  几个人各就各位。赛门很自然地靠近她,她伸手挡开他,把他踢给黛咪说:“黛咪,人是你找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黛咪对赛门招个手,递给他一分乐谱,简单几句说明情况,看样子两人事前早沟通过了。赛门约略看一下谱,就将它搁在一旁,似乎不将它放在眼里。

  “实力这么好?随便看两眼,就没问题了?”小沈看赛门态度那么嚣张,十分不以为然,口气有些挑衅。

  赛门笑了笑没说话。黛咪试了一下音,抬头替他回答说:“赛门从小学音乐,三岁就开始玩键盘,这种程度的曲子,他看一遍就能演奏,更何况我早先跟他提过了!”

  “这么神?”黑皮夸张地吹声哨,又佩服又不可置信。

  “神不神,待会就知道了!”黛咪说:“赛门打鼓也是一流的,不比职业的技巧差,绝对是品质保证。”

  黛咪的说辞有卖瓜自夸的嫌疑,但她对赛门那么夸捧,大异她平常的尖酸刻薄,一伙人尽管怀疑,也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注目赛门。

  而他似乎也不懂中国人的那套谦虚,理所当然地接受黛咪溢美的赞词,不晓得说两句客套话缓缓场,自顾自地整理那套鼓。看见大家用一种怪异的眼光在看他,反而奇怪地问:“怎么了?有甚么问题吗?不是要开始练习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哈哈一笑打混过。中西的差别大概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洋老外脸皮厚,还是中国人会假仙?

  小沈转开身子,再回过脸来时,表情变了,变得沉肃又认真。贝斯吉他带出曲子的前奏,接看黑皮的吉他、黛咪的键盘和赛门的鼓,相继加入曲子中,最后谢阿蛮带点哑的嗓音也溶入,随着曲调起伏吟啼,唱出年轻的歌。

  赛门的实力果然没话说,技巧好且不提,重要的是充满了震撼和爆发力,又能和小沈的贝斯相应和,烘托出主吉他明亮的弦声,也使得谢阿蛮的歌声显得很有力量。但他却不怎么满意似的,微微皱眉,频频摇头说“不对”。

  “怎么啦?赛门?大家表现得很好啊,哪里不对?”黛咪问。

  “是啊,赛门。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神!我承认,你的确有两把刷子。”黑皮一下子就对赛门五体投地。

  赛门仍然蹙着眉,摇头说:“我还是觉得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看着谢阿蛮,像是对她一个人说话。“阿蛮的声音不对,和我想的不一样……也和我对她的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不太对……”

  “不会吧!我觉得阿蛮唱得很好啊!”黑皮看看小沈和黛咪,几个人也都不觉得谢阿蛮的歌声有甚么问题。

  赛门指的是,声音可以创造一个人的形象,也可以影响一个人给人的感觉。甚么样的人“应该”有甚么样的声音,所以大部分的人会理所当然地将某个人和声音连缀成印象,声音如果不对,感觉就完全走样。

  本来参赛的曲子,为求胜算,他们原先考虑挑选谢阿蛮招牌的“爱我在今宵”。但曲子缓慢抒情的风格,不符合现代年轻人前卫、新潮的要求,也和乐队的诉求大不相同,且又与潮流脱节,恐怕很难获得评审的青睐。所以他们改挑了“摇滚公鸡”洛史都莱的歌曲改编成中文的“青春阳光欢笑”,曲风不但轻快,而且很摇滚。谢阿蛮也改变佣懒性感的唱腔,又吼又跳,喊得喉咙都快破掉,多添了几分沙哑,和原主唱人倒嗓似的声腔,很有一些神似。

  由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也没有人觉得有甚么不妥,听赛门一说,反倒纳闷不解。

  赛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祇是直觉的感觉不对。谢阿蛮给他的感觉和这种喉咙快破掉的嗓声完全不对劲;在他想象中,谢阿蛮的歌声应该和她的人和个性一样,低柔妩媚,带着若有似无的女人味。

  “算了,也许是我太敏感吧!”他没有坚持己见。因为感觉虽然不对,但谢阿蛮唱的的确可圈可点,倒嗓似的沙哑嗓音听起来也很有几分魅力。

  结果还是依照原来的方式练习。两三个小时下来,每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在地上瘫成一团。

  “累死了!一累肚于就饿,到外面吃点东西吧!”黑皮每次祇要累了就喊饿,饿了就喊吃,很忠实自己身体的感觉。

  “好啊,我赞成!”赛门大声附议,显得兴致高昂。他不知道甚么时候,又挨到谢阿蛮身旁了。

  “能不能请你离我远一点?你这会害我呼吸困难!”谢阿蛮嫌恶地瞪他一眼。

  她踢了瘫在地上的黑皮一脚,抢先出门,藉此甩开赛门。赛门不以为意,跟着大家殿后出去,但走没几步,不知怎地就又围绕在谢阿蛮周围。他似乎感受不到谢阿蛮对他的嫌恶,脸上始终挂着热情盎然的笑容。

  谢阿蛮避来避去,怎么也摆脱不掉他黏人的纠缠。这个赛门跟唐伯夫一样,充满危险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她不怕他靠近她,祇是觉得烦。大概成熟度不一样,赛门朝气有活力,撑张出很多呼吸的空间;那只公孔雀却浑身邪佞的气息,沾了就很难摆脱掉。

  “赛门,你不必再讨好阿蛮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她对男人有洁癖吗?别白费力气了!”黛咪冷言冷语,不放弃讽刺谢阿蛮的机会。

  “我不会放弃!”赛门一本正经。“阿蛮祇是比较害羞,不习惯和男孩子交往。Look!她和小沈、黑皮不是谈得很好?”

  赛门中文程度有问题,观察能力也有问题。他把谢阿蛮对他的不耐烦解释做害羞,惹得黑皮发出怪叫声,挤眼歪嘴,存心找碴说:“那是因为她挑对象发作。除了我们,平常祇要有男人靠近她,她就浑身抽筋,口吐白沫,脸色青得像僵尸一样--”

  “你有完没完!”谢阿蛮听黑皮胡说得太离谱,狠狠踹他一脚。但黑皮说得也没甚么错,她的洁癖的确挑对象发作;而且,她没甚么应付男人的能力。她先跳开两步,离赛门够远了,才莫可奈何说:“你们外国人都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追着人不放?”

  “当然不是,但对你例外。你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我喜欢你,坦白对你表示,有甚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呢!你怎么可以表现得那么露骨?”含蓄!含蓄!那是很重要的。老外就是老外,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露骨?”赛门一脸莫名其妙,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唉!”谢阿蛮比手画脚一番,颓然放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因为有个金发老外在,加上赛门长得高头大马,长手长脚,丰采又俊逸;余下的人个个也有一身模特儿的架势,所以一路走来,一直很惹人注目,不断有人回头看他们。他们也习惯了,除了谢阿蛮,每个人都神色泰然,谈笑自如。

  偏偏路过的人,都会最先注意到她,因为赛门老环绕在她身边,要想不成为焦点,实在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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