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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夏严寒悚然一惊,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冲上前,真情流露地扶住她瘦弱的肩,说:“你生病了?那里不舒服?你怎么不通知我,现在呢?现在怎么样?要不要紧?不行!我看我去叫医生来一趟。”他急得乱了分寸。

  “生病的人不是我,是我爸爸。”她嚷道。

  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了,夏严寒的情绪从激动中降至一片淡漠,不一会儿,他放开她的肩,挑起眉,冷冷一笑,仿佛她所说的话是本世纪最难以置信的笑话。

  “你要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就该用高明一点的手段,你不觉得你这番说词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他瞅着她道:“蓝耀焜的精神可好得很!在商场上指挥作战可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这些你都看过,硬朗如牛的他会生病?哈!人毕竟不是神仙做不到百病不侵,那他的病是感冒?盲肠炎?还是因为这几天心情紧张而引发精神忧虑症?”他讥诮地讽刺着。

  “是脑瘤。”她不在乎他的讽刺,说着昨天从医院证实的消息。“医生说他活不过两个月。”

  “你说谎!”

  “这是医院的诊断报告。”她颤抖地从皮包拿出一份报告表递给他,说:“我昨天待在医院就是为了照顾他。”

  他拿着诊断报告,仔仔细细一字不露地看了又看,读了又读,仰起脸,挥着那张报告表,他笑了起来,笑得眼泪从眼眶中溢出来,身躯闲闲地倚在墙壁上,良久良久好不容易才能顺气开口,他边笑边喘息地道:“你看看,蓝耀焜造了多少罪,竟弄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不单是我想报仇,连老天都急得想惩罚他;老实说,对这样的结局我并不满意,他得到这种下场可以说是太便宜他了。”

  蓝苡情低垂着眼,紧紧咬住无血色的唇,极力控制自己不去反驳他的羞辱,她明白,这番攻击言词是他父亲做错事应得的责难,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结束阶段,她只求能在最后这段日子让她父亲过得平静些。

  她低声下气地恳求道:“他犯下过错,如今也得到惩罚,所有恩怨再过不久将随着他埋入地底而告终结,只是在这仅有的两个月,我恳求你,救救蓝天企业,就当你是在可怜一位风烛残年的落魄老人,别让他带着遗憾离开这人世,别让他的心血化为乌有,行吗?”

  他挑高眉睨着她,仿佛她说的是件极不可思议的事。“你在说天方夜谭?!”

  “你知道我不是。蓝天集团的摇摇欲坠不正是你精心策画出来的结果,你成功了,你已经彻底掌握他的事业,只要你再动动手指头,他就全完了,你有能力毁掉他,也就有能力把它重新拉起来,你能的!”

  “这些话是你那伟大的父亲教你的,是他要你来求我品门?”夏严寒不满的说。

  “不是!说起来可笑,他到今天仍然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打击他?”

  “你没说?”他满脸不信。

  蓝苡情摇头,心里苦涩难当,她要是早说了,蓝耀焜就懂得防备,也就不会遭此下场,但她要是说了,夏严寒又情何以堪。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她本想着,就让夏严寒取回属于他罗家的一切,当是了却当年的仇恨;而一无所有的父亲当由她做子女的尽本分去奉养他,那知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临时传出她父亲罹患重病,甚至不久人世的消息,医院里的他憔悴堪怜,落寞的神情更是她前所未见的,他一生的心血极将化为乌有,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说她自私也罢,她总希望她父亲最后这短短二个月能活得没有遗憾。

  “我应该感谢你把这机会让给我,我可是很想欣赏蓝耀焜得知事实真相后的懊悔表情,那时候会是我这一生中最兴奋的时分。”他毫无同情怜悯之心。

  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深深刺痛她,她仍不放弃,希望自己能够说服他。“严寒,我再一次恳求你,请你出资救救蓝天之危行不行?你放心,如果蓝天能重获生机,我蓝家人绝不会去霸占一分一毫,它会是属于你的,对你而言,你并没有损失,你只不过是费心做个戏让他安心而已,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你就当是做善事。”

  “蓝耀焜不配,他没有得到善终的资格。”他依然坚持着。

  “你真这么残忍?!”

  “残忍的人是他,不是我。”

  她倒抽口气,语气凝重地道:“就当为我而做也不行?”蓝苡情说了她最不想说的话,那感觉是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拿出来放在台面上当赌注。

  室内的温度因她这句话而被抽光,仅剩一片冰寒;命运邪气的狂笑声正流转着。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她,愤恨的波涛凌驾在感情之上汹涌翻腾着,他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她是在逼他做抉择,他的答应与否竟关系着他们这份情感能不能延续下去,她是如此的残忍,蓝家人全都是那么自私——利己主义。他恨恨地想。

  “不行!就算你求情,我也不会答应。”夏严寒一口断绝她的希望。

  她机械化的低垂下头,垂下双肩,脸色瞬时变得疲惫不堪,心好冷——她能再说什么呢?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个不相干的人。

  她悲伤的说出重话:“你赢了,但我认为这种胜利对你有何意义可言,你已失去良心了。”

  “我是个复仇者,根本就不是人,我这样的回答你该满意了吧!”

  人性化意识的抬头,将传统医院里头的单调、死气沉沉的白,改变得缤纷些,不再那么令人畏惧,尽管如此,这里仍是大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好比现在虽然人来人往,却依旧扫不掉那股叫人浑身不自在的森冷之气。

  看似不远,但为了这几步不算远的距离,他却用了年少时光,足足等待十七个年头才走到这里,让这场好戏有开锣上演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轻易搞砸它,不能让它随随便便落幕。

  夏严寒终于走到这间特别病房外,深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自己内心紊乱复杂的思绪;在此同时,他也感受到这病房内外冷冷清清,没有一般名人住院时应有的“荣宠”,例如摆满长廊的各式慰问花篮,或是那些关心病者情况的政商界人士,这凄凉景象与二个多月前他和蓝苡情婚礼时得先过滤宾客,非得有身分、有地位的重量级人物才可能收到邀请函的盛况相比,有着天壤之别。应该说是今非昔比吧——现在的蓝耀焜不再是二个月前那位叱吒风云的强者,富贵不再时,又会再上演一出人情冷暖的老套戏码。

  在人有利用价值之时,多少人阿谀奉承的谄媚巴结,在一无所有之后,个个无不吓得屁滚尿流,逃得无影无踪,极力撇清关系,深怕当时的兄弟,今日的瘟神会找上门来借钱。

  夏严寒摇头轻笑,这些他都听过、见过,也经历过,当荣华褪尽时,会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朋友,只不过当年的罗家与今日的蓝家又不可同日而语,罗仲天的豪爽气势让人感佩于心,在罗氏败亡之时,仍有人愿意千里迢迢自美赴台找寻唯一的遗孤照顾着、栽培着。但蓝耀焜呢?他的阴狠狡诈也得到应有的报应,无人肯伸手扶助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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