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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是他新雇的助理,大概还没有注意到吧!”看她这样极力为雷少任辩驳的样子,高个子编辑忍不住又说话了,“你该知道雷太太在一年半前过世的事情吧!某个下着大雨的深夜,雷太太带着小女儿,没有向任何人说明,就开着车出门了,结果呢?在离家不到一公里的半山腰就出了事,虽说是煞车失灵,但一直注重定期保养的车怎么可能会说坏就坏,八成是煞车线被人给切断了……”

  “顾先生!”看自己的同事越说越离谱,曹编辑连忙出声制止。

  “哎!报纸登那么大的版面,有什么好瞒的嘛!说不定她早就知道了呢!”高个于的顾编辑不理会曹编辑的制止,迳自说得兴高采烈。“当时流传的版本才多呢!不过,大多数的人都猜测雷太太打算带着女儿去会旧情人,被雷先生暗中知道了,才切断了车子的煞车线,杀了自己的太太……”

  “不……不会的……”雷少任杀了自己的妻子?他杀了若玫姐?戚梧恋无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那只银镯,无力地想要再反驳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若玫姐的死的确是突然,下着大雨的深夜,虽然开车本来就容易出意外,但对于一个每天开车接送女儿上下幼稚园的女人而言,每天开着相同的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煞车失灵呢?而且时常保养的车子,偏偏在那天出状况,也未免太凑巧了……

  越想越多疑点,但警方却以意外事故草草结了案,只留下记者因着雷家显要的地位而做的八卦报导,绘声绘影,教人更加怀疑。

  “还有人说呀,那个叫雷朵的小女孩根本不是雷少任的女儿,是雷太太和别人生的……”看戚梧恋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顾编辑更加兴致高昂地说下去,企图再引起一些她的兴趣来。

  “够了!”戚梧恋没有开口,反倒是一旁的曹编辑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大声开口阻止自己的同事再说下去。

  一个身为编辑的人,却当着别人的面大谈自己出版社作者的八卦,这成何体统呀!

  硬挤出一个微笑,曹编辑推着顾编辑的背,把他推进办公室里,这才止住了这个话题。“你就少说两句,看你把人家小女生吓成什么样子……”转回头,看到戚梧恋仍然一脸惊愕地坐在原位,曹编辑连忙陪了个笑脸,“真抱歉,我这个同事就是嘴巴碎了点,爱胡乱说些有的没的……”

  “没事的。”摇了摇头,戚梧恋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每间公司里总会出几个这样的人,不过,她倒是真的从他那里听到了不少。

  “其实,一切应该都是巧合啦!”曹编辑亡羊补牢地想解释些什么,“也许是因为雷先生丧妻,又一开始就专写这样的题材,才教人感到好奇吧!反正每个作者都带着些神秘感,尤其是推理小说的作者更甚,成天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谜题、疑阵的,话题也比较多,你可千万别介意呀!等久了之后也就会渐渐习惯了。”

  想当初,她一开始负责雷少任的稿子时,也曾经被这些令人半信半疑的传言吓得半死,还曾经有人绘声绘影地说,雷少任会杀掉负责编辑他的稿子的女编辑呢!让她每次和雷少任通电话时都不由得心里一阵发寒。一直到现在,她不也没出过什么事吗?

  唯一麻烦的,就是雷少任的话总是不多,语气又生疏得冰冷,让她每次都不知该如何找话题。过去雷少任请的助理又总是做不久,往往还没混熟就辞职了,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个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女孩子肯当他的助理,她可不希望才见第一次面就被这些传言吓得打退堂鼓。

  对曹编辑好心安慰所说的这些话,任她说得口若悬河,戚梧恋倒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当时的她只是低着头,望着桌上那杯早已冷了的乌龙茶,暗浑的茶水中浮着细细的茶未,看着它们载浮载沉,“杀妻”这两个字也在她的心湖里浮荡不已。

  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朦朦胧胧当中,戚梧恋知道,这一切的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完全不若她当初想象的那么单纯。但要她明白说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好好地思索这件事情。

  记不得曹编辑最后交代了她什么,戚梧恋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向她道再见、怎么走出未来出版社的。她只记得自己一路走,一路沉思,脑中还是只有“杀妻”这件事。

  某个下着大雨的深夜,雷太太带着小女儿,没有向任何人说明,就开着车出门了,结果呢?在离家不到一公里的半山腰就出了事,虽说是煞车失灵,但一直注重定期保养的车怎么可能会说坏就坏,八成是煞车线被人给切断了……大多数的人都猜测雷太太打算带着女儿去会旧情人,被雷先生暗中知道了,才切断了车子的煞车线,杀了自己的太太……

  顾编辑的话一直回荡公戚梧恋的脑子里,走着、想着,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人坐在这个小公园里的秋千上了。

  雷少任真的杀了若玫姐吗?戚梧恋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

  没有?但这一切的传言不可能全然都是空穴来风呀!真实的有多少?虚假的又在哪里?戚梧恋举起自己戴着银镯的左手迎向阳光,银镯正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教她一时睁不开眼来,却又不愿闭上眼。

  闭上了眼,就好像自己的思虑也跟着沉入黑暗、陷入混沌,完全看不见真实一样。

  雷少任对若玫姐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呢?戚梧恋发现自己必须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该是爱着若玫姐的吧!

  难道不是吗?从若玫姐每次寄给自己的信看来,不论是两个人婚前或是婚后,他不都是爱着她的吗?为了她去张罗戏票、美味的樱桃,还满房子插遍了紫色的桔梗花,甚至到了她已经过世了的现在依然如故。

  要求仆人们都认为女主人仍然活着,屋子里的一切都布置成若玫姐随时可能会回家的样子,这难道不是因为爱之极深,无法接受她已死亡才有的反应吗?

  那么,离奇的车祸、断裂的煞车线,和一篇又一篇的杀妻文章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令戚梧恋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因为雷少任爱妻至深,绝对不写任何关于“杀妻”的题材,或许这样的行径还能令人理解;但一方面表现出深深依恋妻子的态度,另一方面却又借着文字一次又一次地设计杀害自己的发妻,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

  难道……他恨着若玫姐?那么爱着若玫姐的他,到底为什么由爱转恨,直到非得一次次地取走她的性命呢?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戚梧恋不断回想着尚若玫从前寄给她的信,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双手交握在胸前,戚梧恋让手中的银镯紧紧靠着自己的胸口。闭上眼,她觉得手中的银镯似乎在发烫,那炙人的温度透过衣物、皮肉隐隐地传进了自己的胸口中,让她的心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这是雷少任送给自己的银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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