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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沐澜思小口微张,戒备地回瞪,“你、你莫不是疯了?”

  他只是看着,静静又说:“你不是她。”

  “哦……”没应付过这种人,沐澜思不得不再承认,他、他好狰狞可怕。她眼角不自觉地瞄向枫林深处,知道今天硬要跟来的那人悄悄躲在那儿,她预估两地的距离,若这男人真发起狂来,也要先替自己找好逃生路线。

  咽咽口水,她硬着头皮道:“我是沐澜思。今天来和你比武的。嗯……不过你、你瞧起来好糟,若要改期也是……可以商量。”他不语,她只好自动决定,“那就改明天,你别把自己弄得更糟,届时我赢了你,也不光彩。”

  她踏出一步,却听到他清冷的语调,“不用改,就今天,现在。”今日、明日,有何差别?时间之于他,已无用处,他只想将旁人赶走,一个人对一座枫林、一面镜湖。

  沐澜思回身,眼角又不争气地寻找自己的救命符。她要的是正常的、能发挥全部功力的比试,而不是应付一个似疯非疯的人。

  她鼓勇振作。“这是你说的,输了可别有任何借口。”在离他约五步之遥停下身,两手翻花抽出双刀,摆出一攻一守的招式。“请。”

  容灿不语,将披风撩开。

  “你使什么兵器?”她问。

  片刻,他才意识到她问了一个问题,静声回答:“手。”

  沐澜思有些气闷,不理他的阴阳怪气,首先攻来。

  她这几年光阴没有白费,武功突飞猛进,内力益练扎实,她一刀沉过一刀、一式快过一式,往容灿身上横劈斜砍、不留情面。

  而容灿全凭感觉回手,面容始终向前,双眼微垂,守多于攻。

  沐澜思见交手六、七十招,他步伐仍定气无动,心中又是惊愕又是佩服,她心性好强,稍退一步,以轻身功夫绕行他四周,寻觅破绽。

  招式又变,她连番裙裹腿,百折裙舞成波浪,容灿忽而一怔,脑中闪过片段景象,忆及一个女子,她的百褶裙也如群浪,一下下踢足气力,那时,他与她争的是一件破旧披风。

  直觉反应,他手掌已下在沐澜思肩胛,下意识却又收回劲力,沐澜思哪里知道他脑中转些什么,行云流水,下一招竟是“倒卧金樽”,她背如弓,配合双刀往后,直直攻向容灿。

  她的背受了伤,是坠崖时让壁石刮出来的。

  他忘了沐澜思不是她,忘了正在比试,他陷入回忆中,手劲皆放,人笔直站着。接着,胸口受她一撞,连续动作,她回身,双刀交错划过他的胸,拖出两条血痕。

  沐澜思怔了,容灿也怔了,他听见有人来,那脚步跑得好急、好急,他不去理会,低头见自己的衣服全染红了,他一笑,唇动了动,人挺直往前栽倒。

  “阿姊,我、我不知他会呆呆站好让我砍,我不是故意的。”沐澜思赶忙将薄刀藏在身后,一脸的无辜。呜呜,跳进洱海也洗不清了,这样赢有什么好说嘴的!这个死没人管的!

  由林间冲出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他身旁,她费劲地将他翻身,见血染红衣襟,套着柔软布套的手有些无措,又连忙拉他的披风压在血口上。

  她的脸遮着白色的帕子,只露出一对眼眸,看看男子灰白的脸,又抬头祈求地望着妹妹。

  唉……“好啦好啦!你别这样瞧我。”沐澜思认命地叹气,弯身咬牙搀起昏死的男人,而女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唉唉,她不能说他死没人管,因为还有她这个笨阿姊会睬他。啐!

  山涧小屋,里头一厅一房,装饰颇为朴素。

  容灿躺在房中仅有的一张床上,下颚胡髭遍生,双颊严峻消瘦,眉是纠结的,即便是昏迷,也似在不安稳中沉浮。

  他胸前的刀伤已经处理,是沐澜思替他撒药包扎的。因为一旁,那女子求着、看着,沐澜思纵使千百个不愿,也得认命。

  幸而刀薄口细,再加他胸前肉厚且硬,伤口虽横贯胸膛,也仅及皮肉。

  她站了一会儿,不太敢靠近,露出帕子的双眸无法由容灿脸上移开,踌躇着,脚步终于往床边再次移去,她双目凝视着,眼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却又不敢。

  外头传来山涧流水声,空气中飘散着药草味,沐澜思去张罗吃的,可能也会上总堂找赛穆斯,她什么话都同他说,灿郎在这儿的事,他迟早会知。

  床上的人忽而眉心深皱,头在枕上动来扭去,她倒退几步,开始烦恼阿妹为什么还不回来。

  好不容易,他安静了下来,嘴唇干裂苍白,她瞧得心痛,静静叹息,用净布沾湿,小心地、轻轻地滋润那两片唇瓣。

  她端详着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那眼中有迷乱的火花,是两簇跳跃的火把,她一惊,才如梦初醒,领略到那男子已然醒来,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瞧。

  她隔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嘴,仓皇地跳离床边。

  她站得远远的,随时要夺门而出。她、她好想碰他,可是不能、可是不能……她咬唇摇着头,泪花成雾,光线由她背后射入,将她的身形半隐在阴影中。

  一瞬间,以为是那个使双刀的丫头,眼神短暂的交会,他瞧见了她,那张脸让帕子遮住大半,他还是瞧见了她,因那对美丽的、美丽的、美丽的眼眸。

  仍是苗族姑娘常梳的发式、月牙白的结衣、青裙及膝,两袖与一褶褶的裙摆上绣着红花,她说过,那是马缨花,她用花的汁液打扮自己。

  他好似忘记怎么说话,眼瞳中都是焦渴,尽是灼热,心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他看着她许久许久,唇僵硬地动着,慢慢地、坚着地吐出一个名来--

  “沐滟……生……”

  她又是惊喘,回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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