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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小娘子、小娘子——价钱方面还能商量嘛!”老板追了去,站在店铺前头引领张望,心中满是惋惜,喃喃自语:“哪儿来的美娘子?又高雅又温和,唉,若能讨来当媳妇,真是前辈子烧了好香了……”径自咕哝,他低头回身却差些吓出一裤子尿。

  “大爷,您、您需要些什么?咱们这儿……小娃儿的衣鞋应有尽有。”惊魂未定,他拍着胸口望住那个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

  容韬的心情十分激动,双目仍贪婪地锁住卿鸿离去的背影。她又瘦又小,却怀着他的孩子,这段日子她身子定是很辛苦。终于他找到了她,再也不能放手了,他会想尽办法乞求她的原谅,即便是要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他都不会犹豫,只要她不气不恨、不再伤心也不再流泪。

  “大爷。”那老板又唤了一声,狐疑盯着他。

  容韬调回视线,简单丢下话,“方才那小娘子摸过、看过的东西,我都要。”

  “啊?!”他的嘴大得可以飞进一只小鸟。

  “点齐之后我会派人来取。”说完,容韬在桌面放下一锭银子。

  “当然、当然,马上为您办。”老板眉开眼笑,迭声喊。

  容韬不再理会,追出几步,瞧见卿鸿正往泊船方向去,他若贸然出现,不知将引起她如何的反应?暗自推敲,他迅速作出决定,使出轻功飞快朝船只奔去,他得赶在卿鸿前头到达,希望够时间来部署一切。

  甫上甲板,卿鸿便让赵蝶飞拦住。

  “你上哪儿去啦?有身孕还胡乱跑,存心吓人嘛!”赵蝶飞拉拉她的小手,口气是担忧而责难的,还有某些说不上来的诡谲。

  卿鸿压下心中的困惑,微微笑道:“我买了糖炒栗子和几张饼,就在岸边的市集,很近的,我没有跑远。喔,对了!”她继而想起,“替容灿诊病的大夫呢?你带他来了吗?!灿提到那人是他的结拜五弟。”

  “呃……他嘛……”赵蝶飞一怔,美目溜转,随即说:“有些事耽搁了,还在半途上。”唉唉,想她赵蝶飞说过多少说话,哪次不是骗死人不偿命?可望住卿鸿那对诚挚而信任的水瞳,短短一句话竟教她的心连跳三大下,虚得很。

  说来说去这笔烂帐得赖在韬身上,她出来挡在这儿,不就是屈就在他的“淫威”之下,不仅自己,连亲亲五哥和灿也被拖下水了,唉唉……

  “是吗?”卿鸿秀眉轻皱,“可是,灿的病得尽早就医呵。”

  “他再几日就抵达,反正灿的毒漫至全身,最糟就这样了。”

  “啊?”卿鸿真的胡涂了。

  “呃,不是啦。”赵蝶飞小心笑着,连忙改词,“我是说,灿中的毒不寻常,目前除了等待,我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这倒是。”接着,卿鸿振作起来,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灿爱不爱吃栗子?我买了好多呢!你也进来吃啊。”然后,她步近船舱。

  能帮的就这样子了。赵蝶飞找不出理由拦人,重重叹息,紧跟了上来。

  “灿,我们来下棋——”卿鸿话陡地梗在喉头,才推开门板踏进,一室的气流全改变了,她不懂心脏为何狂跳如擂鼓,幽暗光线中,她瞪住床上的容灿,一样惨白死灰的病色,一样的服饰束发,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卿鸿的脸色几乎同他一般苍白,有些摇摇欲坠。

  见卿鸿那模样,床上的男子——容韬,恨不得冲去将她抱在怀中,只因赵蝶飞以眼神警告,他才握紧拳捺下性子。

  一瞬也不瞬地看住朝思暮想的人儿和她微隆的腹部,热流在心头翻滚,容韬很激动,很怜惜,很心痛,逼不得已,他只能用尽全力掩盖澎湃的感情,深吸一口气,他刻意学着容灿的口气说话。

  “你的很快回来还真久,挺个肚子还不安分。”快手快脚将容灿和李星魂“请”到另外的船上,为了不露出马脚,容韬还详细问了容灿和卿鸿的对话。

  每个人都爱管她的肚子。卿鸿想放松心情笑一笑,心依旧没法平静。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光线不足,再加上猛地一看,才将容灿错认为那个人。

  “我……栗子,糖炒的……我剥给你吃。”她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不敢靠近床边,回头对着赵蝶飞,语气几近哀求。“你别走,有栗子和饼呢,一起来吃。”

  这回,换容韬给赵蝶飞警告的眼神,凌厉无比,她再了解不过了,若还赖下去,容韬新仇旧恨齐发,连亲亲五哥也保不住她。

  “七姑娘!”不知哪个手下,喊得正得时。

  “在这儿!”赵蝶飞朝外扬声,无奈耸了耸肩,“唉,我还有得忙呢,油葱饼记得帮我留一张,外加十颗糖炒栗子,就这样啦!”说完,她旋身出去。

  迷乱又昏沉的感觉,不该如此的,她仅仅上了岸边一趟,能有什么变化?

  卿鸿咽了咽口水,努力要平复那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

  “你不是要陪我下棋?发什么愣?快摆棋盘啊。”

  “啊?!”卿鸿蓦地回神,“对、对,我们下棋。”她匆匆取来棋子棋盘,没什么勇气接触面前男子的目光,一径垂首敛眉,觉得室内的气氛愈发紧迫。

  那一夜、那一席话,他让她尝尽苦痛,如今满腔懊悔,容韬不知该如何乞求她的宽恕。脑中浮现高猷对他说的话,那是首次高猷不顾主仆分界,以严厉的口吻对他批判。

  无论何时,夫人对你绝对信任,可一有危机你首先质疑的却是她,对兄弟下属,你讲信重义;对夫人,你是寡情之人。

  容韬汗涔涔了。

  思及初遇在城南大街,她翠衣清雅的模样,无预警下倩影已驻入心房。身着吉服的羞涩,缠绵欢爱时狂乱又夺人心魄的神态;然后是她为了护他,冷静面对恶局的聪敏果断,接着是自己病得一塌胡涂,她凝视他时,眉梢眼角浓得难以化去的忧郁和关怀……他深刻将她烙印在心,是感情下得太猛太重,他害怕了,质疑自己也质疑卿鸿,对她,绝非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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