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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您不是得练武吗?”见他可怜,沉香好心地替他编个借口。 “是是是!”碧灵枢迭声喊,感激得要痛哭流涕了。“大哥,我练点穴功夫去了,我忙得很!你们谈天看风景,不用管我啦!”他嘴上叽哩呱啦地没停。如风的身形已跃过宰药亭而去。

  望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沉香再次转回目光,对着碧素问福了福身。 “大爷还未用膳吧?” “手伸出来。” “您先回房歇息,待沉香剪下这朵‘万紫千红’,立刻去厨房替大爷下碗面……”最后一字声量陡降,因为碧素问突地近身而来,与她不到一步的距离;她本能地想往后退,但大爷单掌轻松地搭在她肩头上,使她不得动弹。

  碧素问不多语,迳自执起沉香受伤的手。血已正住了,只是衣袖上头沾着的血迹瞧起来着实刺眼。 “不碍事,二爷无心的。”她任他握着,心中些许儿波荡,语气却学会了淡然。 碧素问抿着唇角,觉着掌中那小手的冰冷,细若无骨,仿佛折便断。 “打盆水到房里,我要梳洗。”撤回掌握,他留她在药圃里,人已步出。 “大爷,梳洗过后……再用膳吗?” 沉香追着去,望向他宽阔的背影。他黑发仍只束着,却有几绺不听话的黑丝挣脱绑缚,让风吹得纷飞。 “我不饿。” 简短地交付后,碧素问举步欲前,又似是忆及什么,忽地顿下,半侧过脸庞,口气带着命令不容驳辩,“去把外衣换下。” 他不想见到沾血的衣裳。 ☆     ☆     ☆ 什么事不痛快了?他自问。 碧素问面对窗外景致思忖着,轻巧的脚步声传入耳里,回过身,他的丫头就端着一只木盆,跨过门槛儿。 他拿深究的眼神瞧她的脸、她的手、她及腰的发。她的素腰纤身,还有她新换上的淡青衣衫,欲从她身上寻出答案--到底,什么事不痛快了?

  心中沉重,似大石压着,自见到二弟握住沉香的手开始。他俩年纪相若,亲近亦是应该。他知自己脾气,能沉默时自沉默,不喜热络人情,爱了无牵挂独个儿自在,这些年身边跟着一个丫头,无意间他把这脾性全传给了她。她原不外向,经他“潜移默化”之后,与他已像了九分半,另外的半分是她的笑。不似他的冷漠,不露贝齿地微弯嘴角,漾出一朵恬淡缥缈的笑花。

  碧素问细眯起眼,那答案模糊得无法界定,仍是无解。 被他过分专注地打量,沉香略觉不自在,四周嗅得出一丝诡怪气氛,她知他心中不悦、却无法断定所为何来。她安然微笑,聪敏地不主动去问询原因,将木盆搁在架上,手拧干布,又盈盈来到他身边。

  “大爷……”轻喊一声,她递上巾儿。将木盆搁在架上,双手拧干中布,又盈盈来到他身边。 “大爷……”轻喊一声,她递上巾儿。 碧素问无言地接过来,近近看他,他眼中的光芒十分锐利,阈黑而奇异。 他瞧出些什么吗?沉香咬咬唇,随即又放松开来。唉……该知本分,偏不能守。出生于富贵之家如何?原为爹娘呵护的掌上明珠亦如何?说穿了,她只是他突发慈悲收留的小丫头,只要能一生一世伴他身旁,替他张罗生活中的小小事物,于她说来,已是幸福。这藏匿许久的心事,他……发现端倪了吗?

  “方才去厨房探了探,小米粥还热在锅上,大爷先梳洗,沉香这就去拿。”匆匆地,不等碧素问有所回应,她人已奔开。 半晌,沉香手上多了托盘,盛着大碗粥又步进房里,此时,碧素问已将脸庞双手拭净,依然伫立于窗前,猜不出心所何向。 轻咳了咳,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沉香放好大碗,摆上白瓷汤匙,“大爷,多少吃一点吧。” 这神情语气,让他不由得思起孩童时的她。那时,她劝他喝下长发为引的药汁,软软的语调,软软的唇角,镶上那半分不似他的软软巧笑。 捉回神智,碧素问启口问了一个已问过千遍的问题,“药按时喝了?” “嗯……好苦。”沉香的回答亦是千篇一律。 略颔首,碧素问终究坐了下来,微倾上身,那碗小米粥兀冒着白烟,温热地扑在俊脸上,嗅入的尽是清甜香味。舀一匙入口,食欲牵动而起,他静静地吃着,眼光偶尔飘向她。

  如以往般,大爷沉默着,沉香亦沉默,不特别找话题。见那件披风随意扔在床上,她步近抬了起,将披风的线条抖顺,就坐在床沿细心地摺叠整齐。她低垂颈项的模样好认真,粉白秀额,巧致的鼻尖,黑发滑过耳际,轻触颈肩又安顺地荡下……碧素问猛然咳嗽,吃得过急给呛住了。

  “大爷……”沉香见状轻喊,放下叠好的披风,匆匆倒了杯茶给他,缓力拍着一片宽背,眉儿轻蹙,“慢些吃啊。” 碧素问闭上双目用力地咳着,感觉他的贴身丫头正拿着一块巾帕,温柔地拭着他的嘴角,纤瘦的身躯离逛这么近,属于她的发香钻入脑神之中。他摹然一震,睁开眼睛,抬头接触到沉香静柔如水的眸子,没道理的,心竟微微刺疼了起来。

  他一把捉住她忙碌的手,定定地瞧着剪子留下的伤,二弟握紧这小手的影像间进脑里,那不舒服的感受再度升上……这会儿,他有些明白了,明白心里为着何事不痛快--

  原来,他不喜欢别人这般……亲近她。 多自私、又多奇怪的想法!他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大爷,您弄痛沉香了……”他力这不自觉加大,沉香未想抽回,仍让大掌里紧手儿,只轻轻提醒。 闻言,碧素问惊愕地放松掌握,满心的不可思议。他首次如此,竟失神到不自制的地步。“是我不好,我弄疼你了。” “您累了……是不?”她担忧地咬着唇。 大白天的,他哪里累了?碧素问放掉她,手掌挥了一挥,稳下心神。“没事。只不过想事情想得出神……你的手……瘀青了。”他呐呐地说,看见素白手背泛着紫印,是他造的祸。

  “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应声,不甚在意。她体质弱,向来容易受伤,稍微擦撞,免不了留下印痕,待几日后瘀血自会退去,没什么好讶异的。

  碧素问怔望着莲白脸蛋一会儿,似有若无地低叹,身子慢慢转了开,面对窗外景致。 沉香知他习性,一旦心中有事,就常立在窗前凝思。她心想,或者自己打扰他了,该留一个清静空间让他思考。大爷智慧过人,又有什么事难得住他?

  可她未料及,自己便是大爷烦恼的主要因素…… 收拾好桌面,沉香正想无声无息地退出,碧素问仍对着窗外,低低地问:“你喜欢二爷吗?沉香。” 她脚步陡地煞住,不明白地望着碧素问的身影。 “你喜欢他吗?”他重复,低沉而清晰。 “二爷直率爽朗,沉香当然喜欢他。” 他双肩僵硬地震了震,很快又强抑下来。沉香继而轻语,“不只二爷,沉香也喜欢碧烟渚里每个人,老爷、小姐。霍香姐、麝香还有茴香儿,我每一位……都喜欢。”当然,也喜欢您呵,大爷。

  十年光阴,她已不是小小丫头,能将那喜爱之言轻易出口,任何一句过分的表达,皆会危及他们之间平和的关系。她不要啊,她无法忍受与大爷有了尴尬和隔阂。无沦她的身分为何,是练家干金也好,是碧烟渚的低下丫头亦罢,她心里总是有了他了;她不求什么,只愿在他身旁伺候,知他的心,解他的意,这便足够了。

  “嗯。”对沉香的回话,他略显心不在焉,只听进自己截取的片段。虽说她是服侍的丫头,可他一向将她视为亲人,以待三妹的感情待她,他莫名地自扰什么?她苍白弱质,该要多笑,对身骨有益无害,而不是学他的冷清天性;若时刻与二弟相处,她心胸放开怀了,气色定能转佳。

  “你别来服侍我了,明天起,你跟着二爷吧。” “匡唧”一声,沉香手里的托盘,直直跌在地上。

  第四章

  妄意处未知 她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泄漏了什么? 深埋着的情意啊,她这般努力地克制,终究还是被察觉了吗? 这一早,碧素问将沉香送去的早饭原封不动地撤回,不等她打水,自个儿到天井旁的水槽盥洗,明摆着不用丫头伺候。 向来,她顺从惯了,虽然心头难过得紧,依旧循了大爷的意思,但是,那层安然幽静的表相已丧失能力维持。惨白着脸,眼神是忍耐又认命的,她抿住薄唇,用力地、一遍复一遍地擦拭桌面,恨不得把力气消耗殆尽。

  碧灵枢在她身旁团团转,搔搔头,急急嚷着,“好沉香,你好歹歇一歇,桌子让你抹了二、三十遍了!有人惹你不高兴,别闷在心头,说出来给我听听啊!坐下来,我们谈谈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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