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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有人为了名和利,为了某些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太单纯了。”她这样不知人间险恶,他更不能放她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阿爹……死得不明不白?”云纱抖着音问道。

  “不无可能。”向漠岩回答,继而又替她分析,“你一定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可如果离开啸虎堡,你既瘦又弱,手无缚鸡之力,三餐已然成了问题,还有什么气力去寻求事实?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平老爹魂魄就一日难安,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他的话针针见血。他是存心的,故意让云纱难过。只要能让她留下不走,他什么都做得出。而云纱便如他所料的单纯,被他的话攻击得汗涔涔、泪潸潸,毫无招架之力。

  她的模样再度引唤起他奇异的情绪,似同心口被揪紧了,险些难以呼吸。

  他清了清喉咙,“当日我身陷危难,承蒙你的救助,这回,让我帮你吧。平老爹将你托付于我,你就已是啸虎堡的责任,我岂能容人欺你?只要你留下,那场大火的疑云,我自要替你出头。”他说得好公事化,好光明正大,却……好表面。他真正计量着什么,没有人知晓。

  “若是……若公子真能替云纱寻查解答,这份天恩,流袖织定然不忘。”

  “那你呢?”向漠岩轻问,迷惑于她的翦水秋瞳。

  “我……我心里头……存着一千个感激、一千个恩谢;这辈子,云纱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永远……不走。”说着,她起了身,直挺挺地跪在床上,便要磕头。

  “这是做什么?!”

  向漠岩喊着,话里带着怒气。为何她总不明白他的好意?“啸虎堡的下人够多了,没人要你为奴为婢!”他不让她磕头,双手挺出,握住了云纱瘦弱的两臂,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托起。

  没想到她很倔强,非行完这个礼不可,这一托一挣,她往前拜下,他则顺势将她的上身揽入怀中,双手滑向她的背脊,一股清幽的香味,随即钻进鼻间。

  难以自禁的,他低头在她发上深深一闻……唉,这香气,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渊谷之中,四处皆萦回着此种气味。

  他将她抱了满怀,迟迟不放手;可他还没“陶醉”够,怀里的人已一把将他推开。

  “纵使公子这般帮我,我也……我也不做公子的……玩物!”

  云纱心里既难过,又失望又惊慌。他不需要奴仆,那他要她做些什么?如果是要她私下伺候他,成为他的禁脔,她情愿飘零一生。

  “对不起。”这是他第二次向她说这句话。上一回,他惹得她伤心透顶,这一次,却惊吓了她。

  云纱默然不语,苍白着脸。向漠岩目光庄重地望着她,开了口,声音有些狼狈,有些歉然,可是很诚恳很诚恳,“我绝没有半点冒犯之心,方才,是一时情难自己……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他的保证斩钉截铁,面容诚挚,云纱觉得心定不少。只不过……怎么她心底会掠过一抹淡淡的失意? “谢谢公子的收留,我会做好我份内的事。”她声若蚊蚋。

  说完,她敛着秀眉,低垂螓首。由于刚刚的挣扎弄松了发髻,她头儿一低,不知什么东西由发上掉落,定眼一瞧,是那支碧玉簪。

  云纱一慌,急急伸手拾起,脸颊火红发烫。她悄悄抬头觑了向漠岩一眼,发现他也正盯着她,眼里闪烁着两团火,灼灼地烧着……

  过了许久,向漠岩终于启口,“你戴着它。”这非问句,是单纯的叙述。

  “你退回所有珠宝首饰,单单收着这支玉簪,”

  “我……”云纱红着脸想辩解,可是不容易呵!她是真心喜欢这支簪儿;但觉他的眼光又深又犀利,彷佛由这玉簪,他已瞧出她埋在心底的秘密。

  “诚诚恳谢,乞盼谅解,玉簪为礼,唯表心意。”

  向漠岩念着那十六个字,焦距从玉簪转到云纱脸上,似如大梦初醒般,他身子陡然一震。“你收下这份礼,就表示原谅我上回无心的过错。那么,请你再宽容这一次吧!我尊重姑娘,绝不敢亵渎,”他镇定心神,远远地离开了床榻。“你好好休养,你……太瘦弱了。”

  他很快的转过身,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云纱的心还在狂跳,她怔怔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把那支簪子握得好紧,紧得掌心发疼。瞧着玉簪子,她的思潮又陷入滚滚惆怅里了。

  一堡之主向来忙碌,但自从救回那位姑娘后,向漠岩似乎变得更忙了。牧场和驯兽园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工作,他时常逗留在外,待在堡里的时候越来越少。

  而今早,向漠岩一步出房门,看见朝阳透过薄云,洒落在房外的花圃时,就仿佛中了邪似的,伫立在廊下,成了石头人像。

  花圃中架设许多木枝,攀爬其上的花苞已然绽放,一朵朵紫白色的花在阳光和微风中摇曳,那娇嫩的、美丽的朝颜花。

  不清楚伫立了多久,周遭的人事皆与他暂时隔离了,他脑海里翻覆着无数的回忆,属于甜蜜的、又痛苦的往昔,一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

  “堡主好兴致,一早便赏起花来了。”三娘莲步轻移地走近,她同样停在廊下,瞧着一片紫花。“今年的朝颜,似是开得早了些。”

  “或许是暖冬的关系吧!”向漠岩扬了扬眉,双手背负在后,随意的睐了一眼。

  三娘目光锐利地打量他,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脱口道:“堡主似乎很喜爱这紫花。”

  “美丽的花,有谁不爱?”他含糊地答。

  “美则美矣,但花开花谢本属自然,自是任由它去。花开堪折直须折,您瞧,那朵小巧粉菊不也别有韵味?”她指着木枝下,亭亭玉立的一株粉色小花,在攀附成一片的浅紫中,倍觉清逸孤傲。“堡主又何必单恋着一色朝颜?”

  三娘虽然话中有话,意思却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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