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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反正呀!大小姐和大总管的“私人恩怨”,他们底下的人说归说、念归念、传归传,可没谁敢去询问。

  而后春来了,对华家上上下下而言,是个极度忙碌的季节。

  选取棉种、开土种植、采购制染材料,对内增调人手、安排事务,对外与老主顾和新客户斗智周旋等等,忙得人不可开交。

  唉,春日呵,本来就是个繁忙的时节。

  然后,不知不觉地,夏天到了。

  今年的夏很不一样,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兼之桃花大开。

  第一件大事,是西安城另一大棉商童氏家族与华家斗上,那童老爷与西北地区一支专抢往来河西走廊商旅的外族人马勾结,他为他们提供最佳的销赃管道,而他们则帮他出头,窃取华家总仓中大批成棉和棉布。

  这个局面因一名异族男子的出现完全改观,他是银毛虎霍希克,在河西走廊以及绵延千至的高原大漠上,流传着他的传奇,这样的一个人物入了关中,竟对爽朗豪气的华二姑娘一见锺情、不能抑制,为夺佳人芳心,与骆斌和展煜合谋,一举瓦解了童家在关中的势力,转危为安。

  第二件大事,正是咱们家笑眉儿身边开了一朵大桃花。夏天还没结束,她已打包行李,骑着琥珀大马,跟着银毛虎霍希克出关游玩啦!这一去,少说也得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到得那时,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了。

  忽然,夏天就这么结束,家里少了爱笑爱闹的笑眉,真的冷清许多。

  静眉由昏沉的意境中睁开眼,恍恍惚惚地,胸口有些闷热。

  她下了床,无情无绪地推开房门,黄昏馀晖带着淡淡霞红洒在身上,小院静谧谧的,金风柔软却是沁凉。

  忽地,一声惊呼打破静寂,小丫鬟咚咚咚地跑来,边嚷着:“小姐、小姐,您不能出来的,快回房躺着,外头起风了,您烧还没退,吹了风会更严重啦!”

  “舞儿,我还有好多事没处理,煜哥这些天忙着重整总仓的货,和童家这次的冲突,咱们货量全乱了,若不能如期交货,会坏了华家信誉的……唉,煜哥根本没法再分神管棉田和纺织厂的事了,我、我想去看看。”她昏睡了两日,双目仍觉酸涩,试着眨掉那抹不适,她对着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微笑安抚。

  “去哪儿?现在都黄昏了,小姐还要出去?不行不行,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啦!舞儿在厨房煎药呢,小姐不喝药怎成?哪能现在出去呀?”她扶住静眉想住房中走,可是病人不合作,急得她直跺脚。

  “小姐不要担心啦,骆总管一大早把府里的事处理过后,已到棉田和厂子里去了,那里的工作他会照看着,不会出问题的啦。方才顺子送完晚饭回来,还说瞧见骆总管也卷起了衣袖,帮着染布师傅们赶工,今晚说不定就待在那儿过夜了。小姐,您回床上躺着好不好?舞儿帮您端些吃的,吃完了,咱们再喝药。”

  闻言,静眉方寸紧绷。

  说过,要待那个男子很好很好,却发现事实有些颠倒了,反而是他默默地承担责任,默默地摊去她肩上的重量。若说他是无情之人,心中仅怀仇恨,她绝计是不信的。

  “他们忙着赶工,我身为主子,更应该过去瞧瞧。而且……而且,我很担心骆总管,他要忙这头,也要忙那头,他、他——”

  “小姐担心他?”舞儿眨眨眼,小脑袋瓜不知转些什么。

  静眉脸发烫,赶紧道:“我也担心煜哥呀。”

  “哎呀,小姐,您不要担心来担心去的,帮帮忙,您乖一点好不好?”一着急,舞儿压根儿忘了主仆界限。

  最后,静眉还是让丫鬟扶入房里,却不安躺在床”,而是自行换上一双外出的厚底小靴,边系着带子边说:“舞儿,帮我吩咐下去,让马厩备马,我身子好多了,你别担心。”

  “噢——小姐——”

  呜呜呜……不担心?才怪!骆总管肯定要扒掉她舞儿一层皮。

  还好,小姐愿意让她跟来。

  还好,这样才能强迫小姐跟她这个小丫鬟一块搭马车,而不是让马厩备马,任小姐以不太精湛的骑术策马奔驰。

  第一层皮保不住了,第二层总得誓死护卫。唉唉……

  “舞儿,怎么愁眉苦脸?”驰行的马车中,静眉询问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小丫鬟,后者怀里还死命抱住一个瓷盅,马车内尽是药味。

  “小姐,这车里摇摇晃晃的,待会到了厂子,您得先喝药,不可以再赖皮啦。”小丫头嘟着嘴,怎么也得把自己辛苦熬出的心血喂到主子肚腹里。

  “我喝就是。唉……你怎么跟笑眉儿一样,每回我病了,你们就来盯人。”

  “那小姐就该乖一些,把身子养壮一些,健健康康的,舞儿就不来罗嗦啦,骆总管也不会来罗嗦。”

  “骆总管?”静眉不明就里。

  “可不是吗?”她精灵的眼珠子溜了一圈,“小姐本就柔弱了些,再加上工作又多,忙这儿忙那儿,管这儿管那儿的,入了秋,身子状况一直不好,骆总管就开始插手管起小姐的饮食,听说是请城里有名的大夫开出来的养生药膳,要李妈天天变化口味,还把舞儿找去,千交代万交代,要人家盯准您的用膳时间,当然啦,不用骆总管多说,舞儿本来就得好好照顾小姐的。可是小姐,您、您您真是不乖,求您多吃一点也不肯,求您早点上床歇息也不肯,身子只有一个哩,都被您搞坏了。再道么下去,舞儿直接一状告到骆总管那儿去,让他亲自来收您。”小丫鬟的心声得以畅快披露。

  那个被自家小丫头念了一顿的主子瞠目结舌,心头随着她指出的事实涌起一股热流,漫入四肢百骸,略带病色的沉静面容上缓缓浮笑。

  他这么关心她吗?

  去年的冬,九曲桥上,他的话犹在耳际:他们是主仆,不是朋友。

  这样的说词深深扯痛地的感情,该进?该退?她茫然无措,所以选择在原地停留,唯一的筹码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耐性和毅力。等待着、怀抱期盼,然后,时机总会降临,总有这么一天,他要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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