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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感觉有些倾斜,是上坡的路,她心中猜想,应该是出了城郊,往山丘这边来了。此处平时就极少人烟,苦命丧于此,尸首可能得过好几日才会教人发现。

  锋弟!他的面容忽地跃入脑海中。

  晓书心中又痛又借,倘若这刻死去,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锋弟该要如何?!好不容易导回的心智,将因她的遭难而全数摧毁。

  不能死。她不能死。

  心意宁定,也不管轿子奔驰的速度有多快,她银牙一咬,抱着头猛地跃出轿外。

  轿子以极速往前,她身子则往后摔去,在与地面碰撞的刹那,脑中有短暂的空白, 连痛都来不及感觉,开哼一声,一身白袍裹住她如球般滚下斜坡,在地面上翻覆再翻覆。

  “该死!臭娘们!”那陌生人大骂,在这沉寂的夜,备觉清楚刺耳。

  “老大,她是不是摔死了?”后头扛轿的人问,瞄着静伏在坡下的白影儿。

  “摔死更好,省得咱俩动手。”

  “可是咱们挖的洞离这儿还有段距离。”

  “那就把她拖了去,反正洞挖好了,不埋白不理。我在这儿照看着,你去补她两刀,干得干净利落些,咱还可对那雇主多要求些银两。快去!”

  “是,老大。”

  脚步踩在枯叶和薄雪上,窸窸窣窣,那人靠近恍若断魂的女子身边,就着月光,才觉女子有张可人的脸蛋,他刀子高高举起,停在半空。唉,真可惜……

  “你在磨蹭些什么?!快点!”

  “喔,是、是。”唉唉,其的很可惜了,但为了钱,可没心情怜香惜玉。

  刀落至半途,静伏的女子突然发难,一把扫向他的脸,接着双脚一踹,直接命中男子最脆弱的下处。

  远到机会,晓书起身便跑,发足狂奔,身后传来纽厉凄惨的呼痛声,还有连番的诅咒,那名老大便抢在她身后,脚步愈逼愈近,近到几要拽到她的长发。

  “臭娘们!老子的五百两怎么也要入袋!别想逃!”

  太冰冷的空气、太激烈的喘息,胸臆好痛,她咬牙往坡下跑,体力毕竟不能久耐,不一会儿步伐踉跄,跟着就扑跌在地,想爬起时,男人已然赶到。

  像四年前那个恶梦,又演绎着四年前相同的奇迹。

  晓书脸白若雪,怔怔地望住持刀一步步逼近的人,他脸上邪恶的笑,在扬起刀时转挨成一种极端诡异又极端惊惧的神态,好似瞧见暗夜而来的鬼魅,某种力量正控制幽暗的一切。

  晓书不及转头去看,头顶一黑,那鬼魅由身后跃出,跨过她,以一个劲力的飞扑锁住目标,那男子被压倒于地,脑中尚是空白,下一秒颈项“喀喇”轻响,跟着喷出大量的血,已然气断、魂归地府,而双目仍瞠得炯大,到死还不明白是怎地一回事。

  解决一人后,它停也未停,四足伶俐地奔上坡顶,动作美得不可思议,彷佛杀人是一种虔诚的艺术,静夜中传来血腥的气味。

  它没放过另一个人。

  晓书说不出话来,真的说不出话。

  今夜的经历,情势的变幻,比四年前那一场还要惊心动魄。

  她搞住嘴巴,喘息未停,细细的、短促的,眼眸怔怔瞧着地撒蹄而去的背影,可能是方才剧烈的奔跑、可能是惊愕莫名,感觉四肢早已气力散尽,动也动不了,就这么软软地跌坐在地。

  脑中一片浑沌,好乱……好难……她到底在哪里?!

  片刻,它去又复返。晓书由坡下望去,今夜的月又圆又大,压得好低,低得几要碰触坡顶,月华烘托着它的身影,流泄出一份孤寂。

  不再骄傲、不再冷淡,它抬起四足轻缓地踱到她面前,步步优雅坚定,软毛随风微扬,在月光和雪光下翻覆光泽,它宜宜凝视住她,头微倾,以鼻头轻蹭着晓书发冻的颊,难掩的血腥味,但它的气息暖暖拂上,挥散她心中的惧意。

  她的大狼呵。她不会错认。她记得它的。那一对特别的、深邃的青蓝冷火。

  “你怎么来了……”恍惚地喃着,将它当成人了。

  它嘴角流出血来,应是咬断那两人颈项时所残留,晓书尚未从浑沌中转回,只下意识拉起自己的披风想替它拭净。

  这一动,筋骨奇痛,方才发软、发麻的四肢恢复了知觉,手抬至一半就撑不住,无力地垂下。

  垂眸瞧着自己,身上的披风因剧烈的翻滚而破损不堪,又脏又湿,所幸里头的衣衫还算整齐,只是皮肉和筋骨受到连番撞击,特别是手肘和膝盖,还有后脑勺,她有点发晕了。

  它来了,活生生的,奇异的安全感盈满心头,软软地长叹一声,晓书合上眼眸,信任地往前倾倒,以为要枕在它丰厚的黑泽软毛上,但自己脸颊贴上的却是一堵宽厚的胸墙。

  幻化仅在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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