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雷恩那 > 真金大老爷 >


  娃儿眨巴乌圆眸子,待对上亲爹那双刷过银辉的杏仁核眼,小娃乐得放声尖叫,四肢像小乌龟划水,在亲爹的五指下乱划。

  “秀、秀爷……”掀帘子追进来的两个没胆婢子陡地定住身,被“大魔”眯眼一瞥,脸色顿时惨白,就算没想哭,眼眶也要含泪。

  “少夫人来了?”游岩秀冷冷问。

  “来、来……”银屏结结巴巴,金绣更没用,只会点头。

  此时,灰帘子又被掀起,禾良从堂上过来,老掌柜跟在她身后。

  “秀爷。”她先是一怔,随即勾唇一笑,朝站在丈夫身后的两名富态老爷有礼地颔首。“滕老板、牛老板,许久不见,您两位好。”

  “托福托福,您也好啊!”滕老板拱拱手。“方才与秀爷谈着永宁今年‘抢花旗’的事时,也问起了少夫人,没想到一出来就见到您了。”

  “哈!上回见到您家这位小小少爷时,他可还被包在襁褓里,现下都长这么大了呀!”牛老板笑得像尊弥勒佛。“听说府里老太爷替这孩子办了个周岁庆宴,可惜我和老滕一直窝在江南,没能上门讨一杯好酒喝啊!”

  禾良温声道:“是老太爷想找大伙儿热闹热闹,才藉着孩子满周岁办这么一场,两位老板要喝好酒,我回头让人送去您两位下榻的客栈吧?”

  “哈哈哈,那好那好!酒要喝,小少爷的周岁礼也得送,虽慢上好些时候,但少夫人您可千万别推拒,咱回头会让人采办一份礼,给贵府送去。”

  禾良和两位从江南来访的大商家说着话,游岩秀一直听着,但那些声音是左耳进、右耳出,叽哩咕噜、咕噜叽哩,他们究竟聊些什么,游大爷已无心神多想,因为啊因为,有股熟悉到引人垂泪、诱人犯罪、惹人心悸的香甜滋味,幽幽漫漫飘在鼻尖、荡在四周。

  甜味从哪儿来的呢?

  到底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啊?!

  他盯住儿子,盯儿子的胖胖小手,再盯儿子的胖胖粉颊,盯盯盯,用力盯、盯得无比仔细,终于,发现胖娃儿的小嘴角沾有几颗白白粉状物,他俊目厉瞠,脑门发麻,是……是糖霜粉!

  “糕糕……咂、咂咂……叭比皮噜咕噜咕噜阿答滴呼哩咿呀糕糕咂咂马皮哩叽喳噗呵……”娃儿“说”了长长一大串。

  “什、么?! ”还真听懂了,一时无法自制,游大爷猛地低吼,两眼直直射向老掌柜……紧搂在怀里的那只竹篮!

  在场的人全被他这一吼吓了一大跳,老掌柜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秀、秀爷,您这是……哪儿不畅快了?”老掌柜硬是磨出声音,枯瘦十指下意识把竹篮子抓得更紧,明知不会有谁来抢他的白糖糕,还是荒谬地感到身陷险境。

  大爷我全身都不畅快!

  把我的白糖糕还来!

  “没事。”游大爷暗暗磨牙。“我喉咙痒,喊一喊舒服。”

  “我来。”此时,禾良上前沉静地接过孩子,与丈夫近距离四目相交。

  游大爷目中流露哀怨之情,楚楚可怜、可怜楚楚,像是她有多对不起他,把他欺负得多凄惨似的。

  抱着孩子,她对他眨眨眼,柔声道:“秀爷今早匆匆出门,连早膳也随便用过而已。我炖了一盅补药带过来了,就放在后头瓜棚小院那儿,秀爷若怕汉药味薪重苦涩,我还备了一盘子白糖糕,您喝过药,把糕吃了,嘴里就不苦了。”

  游岩秀死瞪着她。

  瓜棚小院是他的私人地盘,在尚未成亲之前,他还满常在小院那儿睡下,直接在行里过夜。而“太川行”这儿的掌柜、帐房、伙计等等,没他允可,谁也不敢轻易踏进他的那处小院。

  他动也不动,仍死死、死死瞪住她。

  “秀爷……您、您您……”老掌柜头晕目眩,被吓得心、肝、脾、肺、肾都快呕出来。“您怎么哭了?! ”这是怎么啦?

  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掌柜都吓成这样,更别提那两个没胆丫环,竟也跟着哭了,至于两位大商家则一头雾水。

  这是感动的眼泪!

  我太感动了,不成啊?

  “我哪里哭?! ”游大爷凶狠道,一把抹掉泪珠。“就说不要进那批高丽花粉,我今早去仓库验货,一验,那些花粉就全沾上,弄得我眼发痒!”

  “……那批花粉明明是秀爷坚持要进的。”老掌柜嘟嘟囔囔,莫名其妙。

  这一方,禾良抓下孩子塞进嘴里舔的小肥手,抿唇笑,轻嗓柔软。

  “秀爷,那我带曜儿走了,您别忘了那盅补药。”还有那盘白糖糕啊!

  “你们去哪里?”游岩秀内心好不容易宁定下来,尽管双眼仍略带湿气,表情已一转沉峻,又着着实实变回那个在外走踏的游大爷。

  “带孩子回一趟‘春粟米铺’。”禾良温顺答,略顿,接着又说:“爹说他那里有一批极好的紫仁花生和麦芽,他今日要做拿手的一品花生甜汤,也要炒香花生做花生麦芽糖,吩咐我带着曜儿回去吃糖、喝甜汤。”

  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那小子总是比他这个老子幸运,什么甜头都不会错过?

  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啊?

  闷……好闷……极度闷!

  游大爷好不容易高高升扬的心情,再次从云端跌落……

  “春栗米铺”与“太川行”相隔着几条街,步行约莫两刻钟。

  米铺与粮行之间其实有条捷径,仅须穿过复杂的巷弄胡同,便可节省一半时间,只不过胡同里乱得很,没走过的人肯定会迷路。

  至于禾良,她是从小在胡同里玩大的,闭着眼也能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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