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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把几斤的紫仁花生倒进大铁锅里炒,文火、中火各炒上两刻钟,最后再以大火快炒,期间必须不断翻动。

  直到花生被逼出所有水气,变得干干脆脆,然后浓郁香气从中透出,带着点微焦气味,这时,把炒香的花生和热热稠稠的麦芽糖棍在一起。

  趁麦芽糖还温热着、尚未凝固时,再用面棍在上头抡啊抡、推啊推,抡推出平整且厚度适中的一大片,最后用刀子切出方便食用的大小,一小块、一小块,每口都能吃到混着麦芽糖的香脆花生。

  面对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绝妙小食,游岩秀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在“春粟米铺”时,“大敌”当前,游大爷这次表现得颇为得体,对长辈该有的礼数他全都顾及了,面对“敌人”该有的沉着忍耐,他也办到了。

  这一次和穆容华同处一室,他确实大有长进,仅以冷峻眉目、冷峻语调冻得众人脊背发寒。他没发火,真的,他真的没发火,只是过分从容的言语举止惹得人发寒而已。

  傍晚时分,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到游家大宅,还陪着游老太爷一块儿用晚膳。

  老太爷按例边用饭边问起行里事务,游岩秀也是边答边吃,祖孙俩皆已习惯如此了,而禾良默默吃了些,也在丫环的帮忙下喂了孩子大半碗咸粥。

  一切似乎再寻常不过。

  似乎啊……

  禾良察觉到了,丈夫那双漂亮的杏仁核眼看也不看她。

  自今儿个午后,他突然造访“春栗米铺”,瞧见灶房里那一幕后,他就不看她了,甚至很刻意地回避她的眸线,刻意不对上她的眼。

  再有,他晚膳用得很少,却是说话说个不停。

  老太爷问一事,他可以详详实实地答上互有关连的五、六件事。席间,老太爷似乎也嗅到一些古怪味儿,闪着精光的老眼偷觑了她好几回,让她心头沉甸甸,有些苦恼。

  入夜,风冷,薄霜凝聚,回廊上的灯笼轻轻摇曳。

  禾良与管事德叔说了会儿家务事,也跟大厨师傅那儿敲定了明儿个的菜色,而后,她端着一盘小食,独自走回“渊霞院”,没让丫环们跟着。

  今夜,她把孩子暂时托给金绣和银屏照看了。

  之前在来阳县的小别业,丈夫跟她提过,该让孩儿与他们夫妻俩分房睡,她心里就是不舍。她想顾着孩子、看着孩子一寸寸成长,总想等孩子再大些,大到那张摇篮床真睡不下了,到得那时再说。

  回永宁后,游大爷倒是没继续在这一点上头纠缠,像也知晓她舍不下,便也由着她了。这事,她可真松了好大口气,心里很感激他。

  他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真对什么卯上劲儿,绝对是纠缠到底,而他却肯这么放任她宠疼孩子,她心里当真欢喜。

  回想起他一年多前在盛怒中撂下的狠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广丰号”和咱们“太川行”是世仇,我一见他穆大少就恨得牙痒痒的,他敢碰你,我就敢碰他!

  他卯上“广丰号”。

  当时挑起的事端最后虽说平息了,但“广丰号”穆家,尤其是穆家大少穆容华,便如长在他身上的一片逆鳞,顺不得,无法安抚,仅轻轻一碰,他就火爆。

  对于这一点,她也感无奈啊

  徐步来到“渊霞院”的书房前,禾良轻拍了拍颊面,将被夜风拂乱的发丝勾至耳后,她深吸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秀爷,是我。”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里边低低闷闷地传出一声话——

  “进来。”

  她“咿呀”一声推开门,幽幽漫漫的烛光随即泄出,她跨进,又轻轻合上门。

  男人坐在桌案前,不知哪来的蓝皮帐本堆得高高的,一旁还搁着乌木大算盘,更有厚厚的三、四十封信件张扬地堆叠着,似是江北各地游家货栈的管事们定时送上的汇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游大爷也不抬首,仿佛忙得乱七八糟、忙得无暇去管到底是谁来到他面前。

  他要当真这样忙,今儿个午后何必溜去“春粟米铺”?

  随即,禾良脑中一凛,知他溜去米铺,说到底,其实是想与她和孩子在一块儿吧?她带着孩子回娘家玩耍,他也想跟,不愿意落单。

  心不禁软了,她再次深吸口气,徐徐扬笑,问:“秀爷很忙吗?”

  “很忙。”声音硬邦邦的。

  “要忙很久吗?”她盈盈站在桌案前,决定要“很不识相”地打扰他。

  “很久啦!”

  “秀爷手中那张信纸像是拿反了。”她轻声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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