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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翻身下马,没得到邀请便大刺刺跨进石雕小亭内。

  “真巧,在这里遇上。”男人巨掌爱怜地抚着兰琦儿的头顶心,炯炯有神的眼直勾勾注视对桌容姿艳丽的女子,闲聊般的语气听得出心情颇好。

  花夺美眯眸哼了声。“当真好巧,怎么就遇上雷萨朗大爷了。”

  “嗯。”他颔首,嘴角微软,迅速瞥了眼泊在岸头的舟只,又溜回来瞧瞧摆满石桌的茶具和糕点后,懒懒盘起双臂道:“要不是瞧楼主摆出这等阵仗,我还以为楼主是特意驾舟来小亭这儿相候。”

  方寸一紊。“我该晓得大爷的归期吗?”

  “我以为我手中的雪鸽应在几天前就将信息送上‘飞霞楼’了,怕路途遥遥,中间多生变故,我连发五只雪鸽,它们飞了那么久肯定极疲累,楼主好好待它们了吗?”他劣性难除,又开始“玩女人”。

  “……若是瞧见那几只雪鸽,我自会好好对待。”捧杯浅啜,有意无意避开他深邃的目。

  雷萨朗勾唇不语,黝脸虽满面风霜,眉宇亦微现疲色,神情却无端柔软。

  还再瞧她!“我和兰琦儿今日出游……是、是来饮茶赏湖景的。”话到一半竟气弱?花夺美真想掐自个儿大腿一把!绣颊温烫温烫的,似乎是……心虚所致。

  “在这种雾蒙蒙的湿冷天气?”浓眉略挑。

  “只要有心,雾里也能看花,大爷不知吗?”硬是娇声辩了句。

  “楼主说得很是。”雷萨朗两手一摊,口头上好似赞同她的话,但怎么听怎么刺耳,大有“不与小女子为难也”的意味。

  当真恼人!

  花夺美咬咬牙,暗自作了几下深呼息,美脸再不去瞧他,对着兰琦儿哄道:“咱们别理你大哥,乖,把小碟子上的玫瑰冻吃了,是田大娘的拿手点心,你最喜爱的。”

  不说话的姑娘晃晃脑袋瓜抬起脸,谁也不瞧,但听话得紧,放下暖手的小杯,乖乖用小竹叉吃起碟中茶点,秀秀气气地咀嚼。

  胸中鼓震的力道猛地强悍起来,雷萨朗渐已熟悉这种奇特滋味。

  每当这女人连合妹妹“排挤”他时,总教他啼笑皆非,有时见兰琦儿如此听她吩咐,像小羊羔般,好乖地赖在她身旁,他竟然也会吃味。

  黑披风往后一撩,他粗壮臂膀突然横过石桌,叩住女人的玉颚。

  “你干什——唔唔……”被狠吻了。

  花夺美眯起美眸,近距离瞪人,待要发狠劲反吻回去,他竟蓦地撤走,害她欲吻没得吻,一时间傻掉。

  “天要晚了,楼主允我搭顺风舟一道儿回家吗?”摸摸她的脸。

  “什、什么?”

  他没多解释,只低柔道:“等我一会儿。”

  她怔怔地瞅着他转身,走向候在小亭外的七、八名胡族大汉。

  回家吗……

  她唇很烫,心口骚动,觉得自己有点惨,像落进蜘蛛网里动弹不得的小虫子,摆脱不掉缠丝……

  后来,男人把坐骑交给手下照料,还牛饮了好几杯她用上好茶叶煮出的佳茗,见酥饼和茶点剩下不少,大口一张,没几下扫了个精光。唉。

  她晓得,那群西漠汉子就住在城郊十里外一处极宽阔的宅院,是三年前他在决定生意上的合作对象后才购置的,宅子外有大片野林和草地,可供他们平常策马飞驰、活络筋骨,而那里同时也养了不少骆驼和骡马,一年固定两趟往来西汉域外和中原,驮来价格惊人的奇香异药。

  他的事,她从不过问,却下意识会留心观察。

  他偶尔会出远门,不一定回西漠,也不一定是为生意上的事,他似乎还忙着其他事物,在这烟雨江南交到几位不错的朋友。

  和同一个男人竟“厮混”三年之久,这全然违背她当初的想法,教她心有点慌、有点乱。莫名的慌乱让她仿佛如履薄冰,踏出去的每一下都该深思,但矛盾又诡异的是,她隐约感觉着,自己或许也在期待下一脚会踏破冰层、跌落,然后灭顶。

  她究竟怎么了?

  而他,又是怎么了?

  “……西漠那边,烈尔真这三年做得极出色,在部族里声望也高了。当年离开时,我早把族长信物全交由他,那是他要。他要,我便给。”

  “但族里长老仍是看重您的,烈尔真做得再好又如何?他名不正、言不顺,都三年了,仍旧有族人反他,您才是咱们真正的狼主!”

  “我早已不是。”

  “狼主……”

  “如今的雷萨朗仅是单纯的胡商,与‘西漠狼主’再不相干。”

  “可是长老他们——”

  “让他们派来游说的人全回西漠去吧,再纠缠下去仅是浪费唇舌。当初既交出信物,我便不再回头。或者,就在江南这儿窝一辈子,找个看得过眼的女人生娃娃,也算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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