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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然,夸张的哀叫声却止住,小姑娘竟不出声了。

  俊美亲王见姑娘家身背静静伏着不动,扣住她腕处的手劲不禁松放了些。

  见她依旧没有动静,他探手去挪她的脑袋瓜,把她趴着的脸扳向自己。

  一看,不由得叹气。

  她默默哭着,颊面和鼻头都哭湿哭红,大眼睛盈盈望着他。

  他只得撤回手,收回压制她的长腿,不擒拿她了。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突然破涕为笑,笑得一脸小奸小恶样,接着便学小毛虫蠕动身子,得寸进尺地朝他爬来,把头搁在他盘坐的大腿上。

  她小小声嘟囔,“师父不让人抱着睡,那靠着睡总可以吧?”

  刚才心坚如铁将她擒拿的手轻覆在她额面上,徐缓顺着她如瀑般的发丝。

  她开心了,觉得心暖心安,脸颊贴着轻轻摩挲呢喃——

  “师父要一直在……一直都在,就很好。”

  可是有一天,师父忽然不在了。

  他不见了。

  所有人都找不到,让她也找不到。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小姐——小姐——醒醒!”男人唤声沙哑艰涩,仿佛历经连日风霜,凛洌北风钻心入肺,刮得喉伤累累。

  “唔……”她发现自己喉中亦是干涩,一个竹筒水壶抵到嘴边,她神识终于从浑沌不明处泅回,抱着竹筒猛灌好几口清水。“咳咳咳——咳咳……”

  男人略急又唤,她已然张眸,映入瞳底的是一张黝黑严峻的面庞——缥青。

  丝雪霖抱着竹筒水壶撑身坐起,已记起前因后果。

  东南海寇与海上倭人进犯,完全不讲究战术和阵式,一味抢滩,来势汹汹。

  初时的确不好对付,但重中之重的是,不能放他们任何一艘船上岸。

  以往对付东黎国水军时,因是大规模作战,敌军若打上岸来还得听主将指挥,不会四处流窜,除非是战败怕被俘虏的逃兵。

  可是这些刀口舔血的海上贼寇和倭人便不同了。

  他们七、八个人就能组成一小支势力,上岸了能分别逃窜再聚集,沿海纯朴无争且毫无防备的渔村成了他们的盘中飧、囊中物,轻易能被烧杀洗劫。

  数座示警的大锣被敲响,望衡水陆军动员迅速,她的翼队亦快速加入战局。

  陆营在岸上布阵,水军将防线拉至海上,战了整整两日终把敌寇逼退。

  海寇与倭人所占据的巢穴多为海上无名小岛,必须深入海域才能抵达,莫追为妙,于是赶走敌人之后,望衡军能做的就是加强防守。

  一战方歇,清点伤兵,海面上轮流巡视的人手甫安排妥当,她脑子稍微能定静下来,却见暗卫头子缥青在众目睽睽下现身。

  师父必定出事了——要不,缥青不会如此行事。

  她心脏急跳,血液往脑顶冲,觉得驾小翼与敌寇决战海上都没这么心慌惊恐。

  她原先还抱一丝侥幸心思,想着许是师父令缥青传达消息,其实无大事的,一切是她多思多虑,是她庸人自扰……然,缥青接着对她道出的事,将她那些侥幸冀望毁得连碎片都不剩。

  “那一日,爷一行十余人往北走,策马出关,至天南朝与北溟之间的天险地界,那里尽是高崖绝壁,是一片壁崖形成的山群,壁崖与壁崖间的小路蜿蜒交错,岔口甚多,王爷令部分人马留守入口,带两名随从深入,在下暗中亦跟了去……那头猛虎来得太快,王爷为救一双小姊弟,遭那头猛虎扑倒,顿时地动山摇,震得人仰马翻,待定下,什么也瞧不见……”

  怎可能不见?是活生生的人啊!要如何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狠狠呆住。

  该是呆了好长时候,直到她被海水弄湿的头发和衣衫都干透,肤上甚至结出一层薄薄盐粒,她才极艰难、极嗄哑地呐呐出声——

  “师父不会不见。他应承过,会一直在一直在……不会不见的……”

  她冲去找此次肩负起作战指挥大任的赵副将,将事情简单扼要告知,然后实在等不及赵副将将人马集结好再出发,她抢了谁的马,策马疾奔,沿着海境直直往北边飞驰。

  缥青有没有跟来,她不清楚,也毫不在意。

  她只是想去师父去的地方,她原本要随他去的,他不让她跟,结果……结果他却不见了!把自个儿弄不见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何时昏厥过去,她也不清楚,老实说,她一样不在意。

  此时醒来仅觉懊恼,觉得身子骨还是不够打熬,才在海上战了两日,回到陆上后抢马疾驰不过一天,她就累晕过去,太弱太弱。

  “就是此处吗?师父遇到大虎的地方……”只见一片满目疮痍,近身之处岩块碎裂层迭,不难想象当时这块土地震摇得多厉害,把耸立的几处壁崖全都震垮,倒成一片的碎石裂岩堆。

  在场有三、四十人忙着搬开石块,有的徒手搬运,有些则利用马匹兽力,但清理出来的范围还很小。

  “小姐刚从马背上摔落,还是再歇片刻为好。”缥青沉声道,欲阻她起身。

  “无事。”她还能撑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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