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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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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他便听到走近的脚步声。 那人步伐有些轻佻,有些不定性,像是在逐渐加热的铁锅里等着爆开的小炒青豆,急躁外显,却饱含精神,就算是颗青豆子,也是颗开心豆。 他不动声色,听着。 脚步声在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后一转轻微,仍慢吞吞挪近中。 然后,对方停在他躺椅边,离他好近,近得让他清楚听见那浅浅的呼息,感觉到那小小身子散出的体热,还有一股淡淡的、似混合了各种药香的奶味。 一直瞪着他瞧,小脑袋瓜里打什么主意? 真不让人清静吗? “哈啾——”他秀气地打了个喷嚏。 从中摊开、覆住他整张脸的那本薄薄蓝皮书,因那声喷嚏动了动,书往旁一滑,他原想任其掉落,有人却快一步接住书。 看来是非醒不可了。 自宁谧的午后小睡中醒来,他那双凤目慵懒眨动,墨睫下的眸光溶着水月一般,雾蒙蒙,彷佛此刻才察觉到身旁有人。 近在眼前的是一只抓着蓝皮书的淡麦芽色小手。 他慢吞吞对上那人视线。 都两年未见了,记忆中,该是一双圆溜溜的清亮大眼……一瞧,果然没错。 两年前,这女娃儿才十岁,已是小小美人胚子,眼睛是五官中最为抢眼的地方,喜怒哀乐大鸣大绽,不太知道掩饰……唔,或者是他太苛刻,一个十岁小女娃本就该天真些、单纯些,即使单纯得近乎愚蠢,也没什么不好。 唯一不好的是,她是他的小小未婚妻。 “邝莲森,终于找着你了!我爹和我昨儿个就抵达‘五梁道’,你阿娘还让大胖厨子和小胖厨子烤了一头小乳猪和小羊羔帮我们洗尘,大伙儿昨晚吃吃喝喝好开心,还放烟火玩,你怎么不来?” 今年立春过后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四肢修长,个头与同龄的孩子一比明显高了些,但小脸蛋仍有些婴儿肥,两颊红润如粉桃,她说话时,眉儿飞、粉颚扬,丹田充沛,大眼睛满是笑意,形状细致的唇咧开一抹爽朗弯度。 邝莲森看着一身鹅黄新衣的她,又瞄向她头上绑着嫩黄缎带的双髻,小姑娘明亮得犹如雪陌上的春阳,笑得毫不拘束,好似与他混得很熟很熟,深知他的性情与底细…… 她以为他还没全然清醒,对他的沉默不语和瞪视不以为意地眨眨眼,略腼腆地道:“是我爹要我换上新衣新裙的,唔……还有新鞋呢。” 她踢踢脚,让他瞧见缀着漂亮彩缨的缎鞋。 “我爹说咱们邝、安两家是亲家,拜访‘五梁道’就是拜访亲家,要我穿裙子,不能又是一身轻衫劲裤。”而且还得乖些、听话些、安静些、秀气些……唉,这一大堆的“些”,她家的爹真是为难她了。 她喜欢“五梁道”,喜欢久居于此的邝氏一族,而在这儿做事的人,她也差不多是见一个爱一个。 人家待她好,她就待人家更好,旁人若为她流一滴血,她连性命都能为对方豁出去。这里的人喜欢她,她就好用力地喜欢回去,爹说她得懂礼数,那好吧,她听爹的话,乖乖变个小闺秀,但不保证能撑到底。 “你这身打扮真好看,穿裙子确实可爱许多。”横在躺椅上的俊秀青年微微一笑,嗓音如丝,犹有困色的脸白里透红。 “是吗?呵……呵呵……”她晃晃脑袋,表情原是欢喜,随即又转苦恼。“可要是穿裙子,我跟着爹走踏江湖、四处行医,那真有些不方便。好比上回,我被两只恶犬狂追,爹那时不在身边,全赖我飞毛腿跑得快,才把两只狗甩得远远的,若穿裙子肯定跑得直打跌。” “不爱裙装无妨的,你自在就好。”他语气有淡淡遗憾,似有若无地透出。 “邝莲森,我没说我不爱裙装啊!”被小小误解,急得她挑眉轻嚷。 他听了仅是微笑。 安纯君心里大大叹气。 这个邝莲森,她是挺喜欢他的。 听爹说过,当她还在娘亲肚子里时,与娘曾为闺中密友、有着深厚情谊的“五梁道”女家主便为自个儿十岁的独子来个“指腹为盟”,说是生男的就当兄弟,生女的就作夫妻,后来娘费劲儿生下她,难产血崩,即便爹的一手好医术也没能救回娘亲性命。 爹总说邝莲森是安家未来的姑爷,等这儿女亲家真结成了,她得喊他一声“相公”,这事,她打小就知,但知道归知道,倒也没什么特别感想,总觉那是属于“大人”之间的事,还得好久又好久的以后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 她对邝莲森是很单纯的喜欢,如朋友那样的喜欢着,而在她豪爽的小脑袋瓜里,朋友全是交来肝胆相照用的。 每隔两年,爹亲会带她上一趟群山环绕的“五梁道”。 “五梁道”邝家所产的山参是汉药中难得的极品,她爹爹行医时所用的参材全由邝家提供,因此才有这两年一会,她跟着大夫爹爹进“五梁道”补给参药。 如此说来,她与邝莲森相处时日并不久,但长情又重情如她,一旦相交就是一辈子的事,只差没斩鸡头、喝血酒,她到底是把他当朋友看了。 然而说起她的这个朋友啊,长得实在有够单薄。 他肤白透粉,双颊瘦削也就算了,五官全都生得薄薄的,薄秀的双眉,单眼皮的细长凤目,薄而峻挺的鼻,然后是单薄且红的唇瓣,连下颚也尖尖又细细的,让人都舍不得捏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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