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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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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一挪,瞥见胡乱铺在地上的“小窝”,明明有其它房间,稍事整理便能睡的,她不去躺在榻上,却宁愿窝在墙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怕这屋子真有鬼吗?若非,难不成……是怕他半夜上茅房,没她跟着会出事? 怎会遇上她这样的小姑娘? 搞得他百思不得其解,左胸一缩一放,绷得难受。 莫名难受…… 然后,他慢吞吞起身,撩帘而出。 走出房门外,再步出屋门,他立在檐前,下意识寻找那抹清瘦小影。 他在屋前小院找到她。 望着她单薄的身背,他先是怔了怔,双眉不禁一拧—— 她、她在干什么? 君霁华跪在薄薄雪地上,垂首,双手合十,她脚边摆着一根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小铁锄,面前排着那晚被击杀在此的五、六具犬尸。天气冻寒之因,猛犬的尸身并未腐臭,毛上还覆着雪花,冻得僵直。 寒春绪满腹疑惑,静步绕到她身侧。 见她闭眸,一脸虔诚,小嘴还念念有词,竟是……在帮那几只死犬诵经?! 听到问话,君霁华抬头望向寒春绪,后者灰白发凌乱得不像话,一脸怔忡,颊面竟有睡觉时留下的红印子,她想笑,唇角未弯,只笑在心里。 “那你叽哩咕噜念什么?” 她放下合十的双手,腮畔淡晕。“没说什么的,就说……希望它们早早超生,若再投胎转世,也希望投到好人家里去,能当人,就当好人,要是又当了狗,也要是条好拘,别去咬谁……” 寒春绪瞪着她,眉挑得老高,一时间无语。 “你瞧起来像真醒了。”她螓首略偏地打量他,眉间一弛,像似也放心了。“今天还得再喝一帖药,这样周全些。” “哪儿来的药?谁开的方子?”他问声不禁沉硬,心想,她该不会蠢到请大夫来这儿看诊。“再有,你穿这身灰扑扑的旧衣干什么?这……这是男孩子的衣物,又脏又旧的,你以为女扮男装就能骗过‘天香院’那些人吗?别太天真。” 她两颊红晕深浓了些。 不看他了,她拾起小锄头,一下一下地刨开薄雪,再继续掘土,边道:“‘天香院’的姑娘们要是病了,请大夫诊治,所开出的药方我都会收着,那天从‘天香院’逃出时,我把一叠药方全带了,里头有治风邪、头疼、高烧不退、绞肠、胃病、下痢等等,我想……逃跑路上倘若病了,还能按着方子抓药,可以省下诊金……”努力掘地,掘掘掘,单手力道不够,干脆两手合握一起使劲。 “我在另一间房的柜子里找到几件男孩子的冬衣和一顶布帽,衣袄很旧,尺寸也小,但勉强能穿,我把头发全塞在布帽内,把脸也抹脏了,扮成野孩子在街上跑比较不引人注意,然后就按着药方抓回三帖药,也买了一些干粮和馒头。”她飞快看了他一眼,咬咬唇瓣。“……我没从门口进出,都是钻那个小墙洞,没给谁看见。” 寒春绪头晕晕的。 那种描绘不出的古怪感又掀,在胸内冲撞,连作几个深呼吸都压不下。 他和她皆落难,真要比,她的处境还较他危险三分,她人在城中尚未逃远,又是个娇弱、不懂武的小女儿家,不严严实实躲好,倒为他犯险买药、张罗吃食……她是……她是笨蛋吗?!早该自个儿逃了,还跟个病号窝在这里! 她像是心细如发,有时却又太过天真、太轻易信任他人,真让她逃出“天香院”出去闯荡,怕也是出了狼窝、又进虎穴,前途堪虑! 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她不“长进”,那是她自个儿的事,有啥好恨?他不恨! 头一甩,他粗声粗气问:“你刨地干什么?” 她动作略顿,静默一会儿才呐呐答道:“把狗全埋了。它们死都死了……放着不管,总是不好。” “它们本来要咬死你!” “……我没死。”好小声说着,她低头继续挖,袄衣袖口太短,露出的两截细腕连同小手都冻得僵红。 两道灼辣目光还没从她头顶心移走,君霁华感觉得出。 实在不明白她哪里惹恼他,怎么才醒,他火气随即也醒了?但,这样算好事吧?证明他精神大好,病去身强。他若再昏沉下去,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杵在身侧试图“瞪穿”她的人转身走掉。 本以为他要进屋休息,才一会儿时候,他又晃出来。 一双兽皮缝制的手套忽而丢到她面前,君霁华惊讶扬睫,看到他手里竟还提着一把巨大的铁锄头。 他撇撇嘴,一脸不豫。“老子躺得都快生锈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然后,她就傻了似的,怔怔地看他挥动铁锄刨地,他掘一次的深度,她的小锄头八成得掘上十多下才抵得上。 “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你招子!”他脸上有可疑的暗红。 君霁华连忙垂下细颈,不是怕他的言语恫吓,而是自己脸蛋也热热的。 敛眉,缩颚,心绪有些浮动,她下意识继续挥动小锄头,才动了两下,一道粗鲁声音随即响起—— “没瞧见手套吗?把它戴上!” 她含糊低应,最后乖乖拾起手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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