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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下胸间不适,他站挺,不再以居高临下之姿压迫人,扬声道——

  “鱼群既来,冲着诱饵转,咱们自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你的事别出来,找个角落好好待着吧。”

  两刻钟前,苗大爷状若随意般揭掉额上细汗,并令老仆关上两扇大窗,之后冷冷丢下那句警告意味甚浓的话,转身便下舫楼。

  朱润月根本一头雾水,连老金要追随主子大爷下楼前亦一脸郑重叮咛她万万不可出去,要她别惊别怕别担心,紧张慎重的模样让她一颗心跟着提到嗓眼。

  她的疑惑没持续多久,事便起了。

  楼下琴曲悠扬,歌音依旧,欢快劝酒的声音此起彼落,她却感觉船速一下子加快许多。

  好奇心驱使,她推开一小道窗缝往外打量,忽见倒映月光的湖面上,三艘……

  不,有四艘……四艘中型板船跟着苗家的舫船一块儿行舟,板船上不挂灯火,却隐约可见幢幢人影,月辉刷过他们手中大刀。

  鱼群现身,绕着诱饵转。

  她脑中忽而一闪,忙起身移到另一侧大窗,推开窗缝往外瞧,果然亦见另一侧湖上有两艘板船跟随,上头同样杵着不少擎刀在手的黑影。

  朱润月这下有些明白了。

  苗大爷游湖夜宴的舫船是饵,如今既诱出“鱼群”,定然藏有后招,不可能空手而返。

  虽不知“鱼群”的来头,但她亦听闻过太湖湖匪的猖狂事迹,去年爹娘与她来到此地,刚寻好落脚处,将医馆重新开张,当时官府联合民团武力围剿湖匪,成绩到此地,据说逮获不少大小匪类,可惜一直未能肃清,那时爹还帮一些因剿匪而受伤的兵勇和百姓正骨治伤,“崇华医馆”因而小小闯出名气。

  今晚她是搅进这档剿匪事件中了吧?

  不觉恐惧,但心跳确实加快,她伏在窗下窥觑。

  突然间,楼下琴曲与歌音骤止,忽闻苗大爷张声下令,舫船陡地朝左急转。她不禁惊呼,幸得家具摆设都是固定住的,能让她攀紧椅子扶手稳住身子。

  当她再次凑到窗下去看,恰见一阵火雨飞向“鱼群”,是箭簇燃着油火的飞箭,刹那间射得板船上的人骂声连连,当然也混着震天价响的哀叫声。

  不对,箭不是从舫船上发出,舫船诱敌深入,之所以突然来个急转,是为了腾出位置让板船当靶子,并确保自己无虞。

  然后,她瞧见那些从暗中生出的乌篷船。

  真真是“生出”没错。

  到底埋伏在何处?如何打埋伏?完全瞧不出蛛丝马迹。

  就是很理所当然地无中生有,一艘、两艘、三艘……十数艘……一艘连着一艘冒出,于是“鱼群”很欢快地围着“饵”,以为张口便能吞下,岂料“鱼群”被更巨大的敌人锁定,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狗被逼急了就跳墙,人被逼急了便拿命来拚。

  要匪徒们乖乖束手就擒根本不可能,月夜湖面上,双方人马终于短兵相接,刀剑相交之声伴随咒骂与叫嚣声响,不绝于耳。

  湖匪皆识水性,即便一开始被着火的飞箭逼得落湖,亦能潜在水下行动。

  舫船离他们甚近,瞬间变成反击目标。

  只是湖匪们原以为挑到的是颗软柿子,没想到连续几晚饮酒作乐的舫船上多是硬手,待他们一个个攀上舫船甲板,不是又被打落,就是遭围攻制伏。

  朱润月一直忙着从两扇大窗轮流窥看湖上激战。

  她居高临下,视野最佳,忽见船尾底下攀附黑影,那人正手持锐器猛凿,心头一紧,不禁开窗疾呼——

  “船尾!有人凿船,在船尾啊——”

  飕——噗!

  她话音未尽,一根飞箭破空鸣动。

  她眼角余光捕捉到飞箭的路径,竟是沿着船身划出一道小弧,之后才重重射中一船的黑影。

  黑影发出惨叫,上臂遭箭穿透,直接被钉在船身木板上,逃不掉了。

  朱润月调眸去寻飞箭来处,便见苗家大爷立在另一端甲板,那里亦是上二楼的木梯所在处。

  底下虽乱,苗大爷左右皆有护卫,老金亦是横着一根长棍挡在那儿。

  有人负责他大爷的安危,他则放开手脚很从容地放冷箭,眨眼间又射中两名欲遁入湖中逃走的匪徒,两人皆箭透肩胛,虽非致死之伤,但也够他们好受。

  忽然两道凌峻目光如飞箭般射上来。

  对上苗大爷那双长目,朱润月心口评评重击。

  他的眼神清楚道出,对于她的“擅自开窗且还探身张望”之举十分不满。

  她一时间还真被瞪得有些心虚,但想想,自己并无做错,心性一起也不肯示弱,鼓着双腮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先挪开眼。

  她晓得这举动颇可笑,挺意气之争,只是一思及他认定她家医馆得去大笔诊金,她心里就……欸,虽说确实是她损了“凤宝庄”珍贵的样版云锦带、毁了他费心求得的祝寿礼,然事关“崇华医馆”和爹的名誉,她实也难心平气和。

  “朱润月!”

  底下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吼,拉回她浮荡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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