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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老伯……老伯,是您没错吧?”女子的音质干净如铃,透出惊喜。

  不只老金一个闻声转身,甲板上准备出船的人手全都戒备地瞄了去。

  夜幕四合的岸头,那身影一下子跑近。

  舫船上的灯火一照,暗蒙立转清晰,竟是年岁轻轻的姑娘家独自一人。

  老金眨眨眼,将人认出了,讶声问:“……这不是朱大夫家的闺女儿吗?咱记得是个挺好听的名字……啊!润月!是润月没错,朱大夫说过,你出生那晚,月娘圆润润高挂,所以取作润月。润月姑娘,你这是……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游荡?离这儿最近的渡头还得走上一小段路,何况你现下赶去,渡头也没船,梢公们早都歇下了呀!”

  “是啊,确实晚了点。”朱润月腼覥地挲挲鼻头。

  略顿,她一手轻拍了下背在身侧的小药箱,笑道——

  “我是过来湖东这儿送药的,顺道去张婆婆和顾老爹家里探望,婆婆的胳臂是火伤,老爹则是跌伤腿,我爹日前帮他们诊过,伤无大碍,但就是得勤些换药,所以也帮他们重新裹了药才走,结果耽搁久些,就错过最后一趟渡船。”

  “啊?那、那……这……”

  朱润月又道:“金老伯,您是‘凤宝庄’的人,那这船理应是苗家的船吧。我爹和我住哪儿,您是知道的,这船若是回苗家‘凤宝庄’,还真能顺道将我捎上,所以……可否请金老伯同苗家哪位主事的爷提一声,允我上船?”

  老金一下子为难了。

  这偏僻地方,当然不能留她一个女孩儿家在这儿,瞧,竟连盏灯笼都没得傍身,太危险!可要让她上船嘛……这船是拿去当诱饵的,如此岂不是拖人家姑娘往险里跳?!

  想了想,要不就他留下来陪朱家闺女?

  他虽有些岁数,但一套八卦棍从年轻练到老,给他一根猛棍在手,寻常莽夫来个五、六人合围,他还不瞧在眼里。

  若陪着姑娘家往渡头过去,说不准能寻到夜泊的船,多花两倍的钱,应还是赁得到船只渡回湖西“凤宝庄”。

  就这么办!

  “姑娘且等等,咱跟家里大爷回报一声,让咱留……”

  “老金,既是相熟之人,就请这位润月姑娘上船吧。”舫楼楼上传来男子话音,惯于命令似,十分干脆便截断老仆的话。

  朱润月此刻才晓得仰首去看。

  方才见岸边有船、有灯火,心里一喜,再见竟是相识之人,瞬间真有如释重负之感,她一心与金老伯说话,还真没留意到二楼窗边有人垂首俯视。

  家里大爷……

  金老伯适才话里透露了,所以船上的是苗家大爷吧……

  半年前,她随爹娘移居太湖边上,爹的“崇华医馆”重新开张,来馆里求医的百姓们爱闲聊,她那时就听过苗家“凤宝庄”不少事,知道苗家年轻一辈的爷们是三兄弟,而新一任家主自然是苗家大爷。

  她眨眨眸,微扬的脸蛋上,双眉不自觉轻蹙。

  那男子背后灯火通明,临窗而坐的身影犹如剪影。

  他肩线宽且平,头上并未梳髻戴冠,一把长发似随意拢成一束,她尚能瞧见夜风带动了他鬓边几缕青丝。

  然后是他的脸,五官自然是朦胧不清,但他在笑。她知道。

  不过她不大明白的是,苗大爷这模糊笑意里……怎么亮晃晃的、有精光乱闪似?

  *

  在她跃上舫舟后,立即有人将船板收起,金老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模棱两可且语重心长地给了句——

  “姑娘,万事莫惊,就好好待着,不会出事的。”

  朱润月道了声谢,虽觉哪儿古怪,但想想,许是富贵人家于月夜出船游湖,歌舞正酣,突然多了她这不速之客,苗大爷对她弃也不是,不弃也不是。

  毕竟苗家“凤宝庄”在太湖一带是有头有脸的大户,爹说过,越具声望、地位之人,越把名声瞧得紧要,不顾里子也得守住面子,今夜苗大爷若弃她,怕是有损名声,才勉为其难允她上船吧……

  她胡乱推敲,最后头一甩,不想了,反正舫船已发,既来之则安之,总比在渡头边过夜好上太多。

  这一次当真大意,竟错过最后一趟渡船,待返家,爹肯定要念得她两眼发花。她不怕爹唠叨,就怕阿娘担心她久久未归,将养着的身子又觉不适。

  可不能再有下次,要不,爹定然不允她出来送药,更别谈出诊。

  有些人见她年纪轻轻,还是个姑娘家,根本不让她瞧病。但总有些住得远些、上了年纪又或者腿脚不利索的百姓,没法来到“崇华医馆”,而爹也忙得分身乏术之际,她就能代劳先出诊瞧过,回来再细细说给爹听。

  若病情无疑,爹会问她该如何医治?用何种药?下药顺序如何?

  许多时候她能答得很好,爹会允她全权作主,但仍有许多不足之处需再多学、多累积经验。

  爹说,她有天赋,能堪大用,她也觉得自个儿挺耐用。

  以往若遇上瞧轻她是女儿身,而不愿她先行代诊的病家,往往心里难受,但后来也懂了,医家与病家之间也是讲缘分的,那些人不愿她治,她强求不来,还不如把目光放在那些需要她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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