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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随便运劲就能扯裂手铐的壮汉,能被谁欺负了去?

  穆容华暗暗磨牙,费了好大功夫才掌住表情。

  速战速决方为上策,多纠缠无益,他尽可能平心静气问——

  “二爷架住穆某不放,还想怎么做?”

  游石珍不答反问,“这官司还告不告?”

  “秋娘说告,穆某陪她告到底,秋娘说撤,自然也轮不到我追究。”

  “我那还没嫁我叔的婶子正在气头上,穆大少可别乘机火上添油,说些不中听的。”他盯紧那俊颜眉目,忽而笑开。“此时阁下眼神灵动,瞧起来嘛,唔……像在腹诽我又拿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我有无说错?”

  穆容华再次咬牙,咬得牙根都有些生疼。

  然而,疼的哪里只是牙根,他被制住的腕处以及受压迫的喉间,皆一丝丝抽痛着,明知珍二故意为之,又岂能示弱地露出痛苦模样?

  “二爷可以放手了吧?”淡然问。

  游石珍又盯住他好一会儿,终于肯松开他的两腕。

  穆容华以为接下来喉间的压力会跟着撤下,岂知,那力道不减反增,猛地重压,仿佛下一瞬就能扼断他的颈。

  珍二的面庞突然放大,鼻尖与他仅差毫厘。

  他望进游石珍眼底,不见无辜神色,不见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光,只有某种描述不出的意绪在闇黑中张扬,很狠,极认真,冰冷,但无比、无比认真……

  “最好,离杜丽秋远一点。听到了吗?”

  低柔男嗓一字字钻进耳中,穆容华心悸魂颤,却不愿就此低头。

  胀红脸,他双眸越瞠越圆,瞬也不瞬直勾勾瞪着。

  他不作回应,就这么倔着脾气对峙。

  他察觉珍二的一双深瞳突然烁了烁,才想深究那两团小火花,下一瞬,咽喉处一松,气息倏地冲入,惹得他大口喘息的同时亦急着咳嗽,又喘又咳,两眼都闹出泪花,十分狼狈。

  “穆大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这么不想当俊杰吗?”游石珍重重叹气,才整弄过人的两手此时很规矩地盘抱在胸前。

  穆容华抓着宽袖勉强净过脸,扬睫去瞧,又见他无赖般的笑笑模样,好似他适才的威胁手段全是幻影。

  阔袖中的指紧握成拳,真想朝那张笑脸挥过去,但他也知,两人不论武艺或气力皆相差悬殊,他一击若揍不到珍二,就只有挨揍的分儿。

  他忍下这口气,待喉间的疼痛稍缓,冷冷便道——

  “你底下的汉子不招女人待见,哄不得女人欢心,便要使强夺人,糟的是连劫个人都劫不成……咳、咳咳……如今下了狱,你这带头的不责斥手下无用,竟只抢着出面摆平,咳咳……咳咳……”调息了会儿才接着说:“珍二爷好个堂堂男儿,遇事竟不问对错,只管亲疏,护短护得这样厉害。”

  他自以为一番话又能剌到对方,岂知游石珍却还是笑——

  “没错,我就是护短。穆大少又待如何?”

  一皮天下无难事。人不要脸,当真天下无敌。

  还能如何?

  穆容华抿唇撇开脸,明摆着无话可说。

  幽夜里,笑音低起,从男人厚实胸膛中鼓动出来,随夜风拂耳——

  “穆大少,你不能这样好玩啊,好玩到我都快喜爱上你了,欸……”

  霜玉般的俊颜蓦地一热。“游石珍你——”终被惹得动了火气!

  他调过头张嘴欲骂,但暗巷内,哪里还见那抹高大迫人的身影!

  来无影、去无踪,武艺高强,兼之没脸没皮,游家珍二确实是个棘手的人物,比起他家那位秀大爷更难对付。

  游家人丁不旺,到年轻这一代也才秀、珍兄弟二人,游氏兄弟感情甚笃,他许久前便耳闻过。

  游岩秀是家业接班人,一向坐镇在江北永宁,之前他穆家广丰号与“太川行”间你来我往斗过几回,多是对方先挑衅,他不得不战,总的来说,甚少占上风,许是人家兄弟同心、其利断金,非他穆容华不够能耐吧……

  稀微得可怜的月光下,影子被拉得斜长,穆容华沉思般望着,忽而静谧笑了——没出息!赢不过对方,只晓得替自个儿找个冠冕堂皇的藉口呢!

  只不过,将事想明白了,他其实……其实很羡慕。

  穆家共有五房,大房年轻一辈的子孙虽仅他一个,其余四房人丁倒不少,算一算他也有十来个堂兄弟姊妹,然虽为同宗血脉,真要从当中寻一个交心知己,却不是那么容易。

  人与人之间交往,皆看缘分深浅,就算至亲也是一样。

  缘深,自然会走到同一条道上。

  如杜丽秋,秋娘,本是永宁最大销金窟“春花秋月楼”蔺嬷嬷底下的教坊娘子之一。广丰号经营生意,与大小商家往来,少不了进出风月场所,他因缘际会间结识秋娘,真正应了那句——酒逢知己千杯少。

  后来秋娘为自个儿赎身,在城南大街赁铺经营胭脂水粉的生意,这中间他关照不断,是将她瞧作自己人。

  今日她突然遭劫,他才会一得到消息便不管不顾策马追去。

  知己相交,拿命去搏亦该当。

  而若缘浅,则即便同宗同脉,情亦难入心。

  他老早看懂,原也心如明镜,没想今夜被珍二一搅,不该有的情绪朦胧而起。护短。

  不问对错,就只护短。

  游石珍认得无比坦然,理直气壮得教人发指,明摆着谁都不许动他的人。

  能有像珍二这般回护自己人的兄弟,怎不令人羡慕?

  颈间仍因方才遭锁喉而感到刺痛,他举袖挲了挲,结果腕处亦微疼,顿了一下不禁苦笑,想来又是珍二所害。

  这些年跟着几位护院老师父们习武,以为练得身强体壮、筋健骨实了,未料对手随意般一抓一扣,自己便被拿得死死,肤上更留瘀痕。

  他何曾如此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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