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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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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儿低低,专注手边的事,他眉也低低,目光直落在她脸上、身上。 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细,腰身不盈一握,洗净妆华的脸肤白得有些病态,显得眉睫别样深浓,掩敛时,有种欲语还休的雅致。她的手劲仍拿捏得极好,时重时轻,在穴位上频频施力,她的手……她的手……蓦地,他挺坐起来,双手同时轻扣她两只皓腕。 他将她的手心翻正。 夏晓清原是一愣,后见他眉峰微拢地察看那些“盗墓”造成的小伤,心里不禁发烫,眼睛也热烫热烫。 “已不打紧。”她笑笑道。比之今夜若进永安朱家必须要承受的,这一点点伤算得上什么? “掌根到仍有些红肿,这几天安分些,别再施力。”声调偏沉。 ……她好像被瞪了。夏晓清垂下脸,咬唇抿着一抹笑,很听话地点点头。 然后他松开她的手,她放下他的腿。 他理着裤管,她静静退开两步,静静屈膝跪地,跪在他面前。 大恩不言谢。 她欠他这样多,拿什么还? “你——” 宫静川话未及出口,跪在跟前的姑娘已一拜到底,对他磕了一个响头。 待她要再磕第二个头时,他人已站在她前方,与她仅差半臂之距。 “宫爷……”磕头的地方被他占走,她没办法磕了,只得仰高脸看他。 她又被瞪了。 男人一把将她拉起,眉间抑郁,话中亦压抑火气。 “别随便跪人!” “我没有,我只跪我娘和——” “我不是你阿娘!” “宫爷当然不是。” “那就别跪我!” “呃……” 她怔忡望他,他直勾勾迎视。 近近凝注彼此,不知他是否当真恼火,脸肤忽而变深。 两张脸离得过近了,夏晓清嗅到他的气息,心里闹着,螓首又低低垂下。 低头一瞧,她淡淡扬唇,婉转轻叹。 “宫爷没穿鞋就忙着把我揪起来,等廑棂雇谲棍轻彖禳” 没听到声音,她下意识再去瞧他,结果再一次被瞪,他用一种“这是谁造成的?!还敢叹气?”的眼神回答她。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动了动被他握住的胳臂想退开,他却突然道出一句—— “跟我回‘松辽宫家’。” 忘了动,夏晓清定住身躯,双眸如泓望着男人深邃的眉眼,他神情郑重,唇抿作微绷的一线,静静等待她。 他说,他中意她,看重她的才能。 他还说,希望她为他所用,在他手底下办事。 他为她所做的,不是简单的两字“多谢”抑或磕头大礼能报答,倘是她对他还有点用处,那那……这样很好…… “好。”她温驯颔首。 于是,闹腾的心房缓缓漫开一抹酸软,唇边有了模糊的笑。 他若要她,她就这样“以身相许”,许给他,许给“松辽宫家”。 半年后 已接近暮春时分,再过不久,松辽盐场就要进入最忙碌的夏令时节。 赶在夏季来临前,以盐产为大宗的“松辽宫家”每年都会发一笔春酬。 以往管帐人手不足,不是没钱发,而是帐没来得及作好,不能随随便便从银库里提钱,因此总会一拖再拖,常要拖到立夏了,才能将春酬尽数发出。 然而,今年不太一样,因宫家主爷自去年秋从南方聘回一位理帐能手,虽说那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家,但盐场里,那堆繁复又繁复的帐交到这位斯文姑娘手中,常是两下轻易就能理出头绪,正因如此,今年松辽盐场的春酬当真是“春季酬命”,让一批盐工得以分批按时领取。 今儿个轮到“庚”字班的工人领酬。 一早,盐场大仓外已排了长长人龙。 “我来我来,夏姑娘你站一边去,这桌椅全是实木,沉得很,咱帮你搬!” “啊?那……那麻烦六子哥了。”夏晓清抱着蓝皮账本和算盘退开一小步。 “不麻烦的夏姑娘,对咱们六子哥来说,能帮姑娘家动点儿手、动点儿脚,再出点儿力,那是天大的福气!他乐意,他开心,他巴不得天天帮你搬桌挪椅,哪来麻烦?”排在首位的一名盐工,两脚开开蹲在地上啃夹肉馒头,边啃边嘿嘿笑。 不仅他笑,几个排前头的工人全在笑,有的笑声含蓄些,有的笑得可恶了点。 “六子哥,咱说的是不是呀?” “你闭嘴!”“砰砰”几响放好桌子、椅子,吴六红了脸,狠狠瞪那些免崽子。“你们都给咱闭嘴!” “闭嘴就闭嘴。夏姑娘,你别瞧六子哥这样凶,他其实很温和的。” “是、是,跟兔儿有得比,比兔儿还温和!” 吴六恼了。“拿我跟兔儿比?老子是兔儿吗?嗯?!”火爆质问,毕竟“兔儿”—词听起来颇有隐喻,他顶着头直冲了去,出声调侃他的那几人全跑给他追。 夏晓清禁不住笑了,反正是见怪不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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