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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心神被身后那柔软嗓音唤回,霍玄女旋身来到床榻边,在那趴伏着的姑娘身旁落坐。

  “我能对谁生气?”她淡问。

  凤宁芙眨了眨眸,脸容认真。“善棠哥哥呀,你们都不说话,这样不好。”

  霍玄女微微一怔,垂下眼睫,过了会儿才道:“我没气恼他,也没有不同他说话。”反倒是那男人不理睬她才是真。

  原先,不懂他掳劫她回霞美大岛的用意,还以为他就只因为心有不甘,全因她三番四次对他说谎,从他身旁逃开,才决定从连环手中夺回凤宁芙的同时,连她也顺手逮回。

  直到他默许她去察看凤宁芙遭纹烙的背部,放任她点燃宁神香,将当时未醒的凤宁芙推往更深沉的黑境,好方便她用药粉先行蚀去经年累月留在那片背上的痕迹和染彩,帮凤宁芙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关之后,她不禁反覆思索,他逮她回来的真正目的。

  “别动,我帮你擦净。”她掀开覆在凤宁芙裸背上的薄巾,那片纤背上敷着一层透明黏液,散发出淡淡腥味。

  凤宁芙乖顺地伏着,秀鼻却皱了皱。

  霍玄女瞄到她那模样,不由得牵唇——

  “这是蛋清混着青芦草的汁液,多敷几回,你的背肤会变得更细致。”拧了拧湿帕,霍玄女仔细替她拭去,虽已将藏宝图从她背上除去,但成图过久,中间又曾补过几回颜色,肤上仍留下一层薄红。

  凤宁芙叹了口气。“霍姊姊,无所谓的。”

  她沉静一笑。“你无所谓,连环可不这么想。”

  “啊?!”被这么一逗,凤宁芙小脸迅速染红,不禁结巴,“他他他……我、我才不管他怎么想呢。”

  “他想你好好的,平安喜乐,一生再无灾难。”霍玄女静道,再次拧来干净的巾帕轻拭着。

  她越来越肯定,那男人与义弟霍连环其实是同样的心思。

  连环是不忍宁芙儿长久以来背负着凤氏家族如此重要的秘密,她守密者的身分老早便被凤氏的自家人泄漏出去,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从小到大,不知这姑娘受过多少苦、遇过几多险劫,正是如此,连环才要她出手毁图,将那重担从这凤家姑娘背上卸除。

  至于那男人啊,虽将自个儿说得万分不堪,还道夺回宁芙儿便为取下那张藏宝图、垂涎凤氏宝藏,可他所想、所做,却也与连环不谋而合,纯然地为着宁芙儿着想。

  若非如此,他不会二话不说,放任着她用药将图完全消蚀,图一旦从宁芙儿背上蚀去,就再无可能还原。

  霍玄女至今尚有疑问的,是不明白他身为海宁凤家的子弟,为何对历代先祖所传下的东西毫无眷恋之情,说毁便毁,即便那一张藏宝图不该以那样的方式代代传承。

  不是每个海宁凤氏的子弟,就得忠于自个儿族人,普天之下可没这条律法……

  莫名的,她忆及他说这话的神态——英俊脸庞刷过冷厉和嘲讽,自厌中犹有愤懑。

  她想去弄懂,可他却开始闪避。

  他曾指责她欺他、骗他,这一点,她无言反驳,也不做辩解,反正她原就不是什么老实姑娘。可他不也一样欺瞒了她吗?即便问出,也不一定表示能得到真正答案。

  石屋中陷入短暂寂静,霍玄女将装水的木盆放回架上,再回眸时,凤宁芙已将衣衫穿整完毕,十指梳拢着长发,而颊边红云仍在。

  瞅着霍玄女,她腼觍牵唇,柔声道:“霍姊姊,我对连环也是……也是真心的,我是真心喜爱他的……”

  霍玄女淡应了声,澄容虽是平静,但眸底轻烁辉芒。“连环是顶天立地的海上男儿,一旦认定便绝对专情,他不会负你的。”

  凤宁芙下了榻,盈盈走来拉着她略凉的手,亦道——

  “霍姊姊,我善棠哥哥也是顶天立地的海上儿郎,一旦认定,也是绝对的专情,只是他心里藏着一些事,教他动不动就想为难自己,像存心同自个儿过不去似的,拚了命想赎罪,你多担待他一些吧,好不?他实在是喜爱你的,倘若他惹得你不欢喜,我代他同你赔不是了,好不?”

  霍玄女任由她握着,雪颜依然,只是心海已起波涛。

  关于他的苦楚,她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若不是他甘心情愿对她言道,知与不知也无差别。

  “没事的。”她反手按了按凤宁芙的柔荑,另一手则缓缓放在肚腹上,眉眸轻敛,不知怎地,竟有一丝奇异的神气。“没事的……”

  “可善棠哥哥他——”

  “宁芙儿。”石屋门外陡地响起男子的低沉唤声。

  凤宁芙冲着霍玄女眨了眨眼,又掀了掀唇,未竟之语不及道出,“唉”地叹了声,这才松开小手去将那扇门开启。

  门外,英挺身影伫立,玄目冷峻,淡睨了眼立在门旁的凤宁芙,随即视线掠过她,投注在静立窗边的雪发姑娘身上。

  “善棠哥哥,霍姊姊已替我瞧完背啦,你若无事,就同她聊聊……你肯定有不少话要同她说的,不是吗?”后头的一句,凤宁芙说得语重心长,似有深意。

  见他仍杵着不动,她干脆伸手将他拉进,自个儿倒跃到门外去了。“你们好好说说。”说着,她旋身跑开。

  凤善棠不动,仅深沉地直视着那抹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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