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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秀爷请止步。”挡在纱帘前的丫鬟年纪约莫二十三、四,该是相当受别苑主人倚重,她不苟言笑,疏远却有礼道:“秀爷上回发脾气,把整幕帘子都拆毁,夫人还因此生了场病,您难道忘了?”

  他目光一沉。“我没忘。”

  丫鬟静忤不动,敛垂的眼抬也未抬。

  游岩秀见状,下颚抽紧,神情转为峻寒。

  突然,禾良的一只小手被他用力握住,他调头就走,将怔怔然的她一块儿带出。

  他们一脚才刚跨出小雅厅,听到身后那丫鬟正轻声请示——

  “夫人,秀爷和少夫人送来的金桔喜糖,该如何处理?”

  按理出了小雅厅,廊道上的风该爽冽些,顾禾良却觉一股说不出的沉凝包围过来,无形地挤迫她的胸口。

  隔着一层薄纱,那冷淡女嗓似有若无地透出些厌烦,丢落一句话。“随你。”略顿。“把他们用过的茶杯也处理掉。”

  丫鬟有无再回话,顾禾良已无心去听。

  男人握她小手的五指蓦地缩拢,那钳握的力道很重,弄痛她了,但她没想挣脱。她感觉得出,他浑身绷得死紧,剧痛在他胸中炸开,那痛以一种幽微难解的奇异方式流进她血液里,钻进她心窝,让她也痛着……

  “有些人,天生冷情。即便为人父母,也无法去爱。”

  离开“芝兰别苑”,走下小石径,来到系马的白梅湖畔,游岩秀出神望着大小湖面,不知自己呆立多久,直到那温柔声音静静地、清楚但不迫人地扬起,他脑门先是麻了麻,而后被冰冻住的五官开始苏醒。

  他闻到这阵子越来越熟悉、越来越贪恋的甜软气味,感觉一个温暖热源挨着他……好暖……他冻僵的脑子终于有办法动,硬邦邦的身体终能放软……真的好暖……

  他侧目看着那个把小脑袋瓜倚在他臂膀上的女人。

  她没看他,一双明眸投向冰霜湖面,嫩唇轻扬,淡淡然地替方才在别苑中发生的事作出看法。

  “天生……冷情吗?”他像也冷情的薄唇涩涩吐出话。

  顾禾良轻颔首,抬眼,对他无表情的脸微微一笑。

  “你想要的东西,对方不是不给,而是没办法给,你再如何去求,没有就是没有。”她深吸口气,乌黑圆瞳浸在清水里似地湛了湛,一瞬也不瞬地看他。

  “秀爷心里其实很明白,再清楚不过的。你的心智练得很强、很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碰撞,早就很强、很强,你不怕痛,只是还会怅惘难受,你若也能冷情一些,把‘冷酷严峻’的威名坐实了,便也无忧无恼,可是我……我……”

  ……她在哭吗?

  噢,她是哭了!

  游岩秀见她双颊发红,眼眶和小巧鼻头都红了,那湛湛眸光突然化成水气,涌出两颗泪珠子,然后再两颗,又两颗,跟着就涌个不停。

  他气息一窒,本想拉她入怀,才惊觉她戴着开心铜钱的右荑早就被他抓得红通通,他放松掌握,见铜钱在她肤上捺出好明显的形状,他脸色更差,很气自己的疏忽和她的逆来顺受。

  嘴抿得死紧,他盯着她的手直看,拇指抚过再抚,以为这样便能立即抚去她嫩肤上的铜钱印,还有一块块受他过度抓握而浮出的红痕。

  “不要哭……”她的泪让他心痛。“对不起,是我一时失控,我不该……”

  “我喜欢秀爷的一时失控。”她泪颜带笑,羞怯勾唇,轻而低幽的一句阻断他的自责。

  他不言语了,目光深深,极近地锁定她的五官神态。

  顾禾良缓了口气,继而道:“会失控,那是因秀爷并非冷情淡性之人,你心绪起伏,知喜乐、识欢快,会发火、会怅惘,痛快时拊掌大笑,生气时就顶着一片火骂人,这样的秀爷很真、很可爱,我很喜欢的……”

  他仍旧不言不语,双目眨都没眨,怕眼神才动,她要消失不见似的。

  梅林霜湖,冬雪与雪梅织就整个天地,有风清冷,暗香浮动。

  他在风过梅树梢头、带落一阵梅瓣儿时,猛然将眼前人儿捞抱入怀。

  “秀爷!”她蛮腰被搂,鞋尖仅及他脚胫上方,小手忙攀扶他的肩以求平衡。

  他的脸埋进她柔软胸前,两只漂亮耳朵染成霞红。

  “秀爷……”她红着脸再唤,可他不愿抬头,却又“坏习惯”地拿俊脸挲蹭她鼓鼓的胸房,汲取她身上的美好香气。

  “……你其实……先前就听过‘芝兰别苑’的事了……是吗?”他声音既低又哑,不清不楚,边蹭边问。

  他直到前一刻才明白,她的泪是为他而流,像是他的痛被她瞧进眼底、搁在心里,他难受,她也难受,他失落,她一样失落。但,她泪中犹笑地对他说,她喜欢他的喜怒哀乐、喜欢很真的他、喜欢他……

  她思绪婉转曲折,今日在别苑中发生的事,她宁静待之,心里已有准备一般,让他不禁想问——

  “你是如何得知?”

  她咬咬唇,在他热红的耳边细语:“媒人上‘春粟米铺’提亲那日,老太爷请我过府喝茶,他老人家当时便对我提了……”

  闻言,他终于缓缓抬头,与她四目相凝。

  “老太爷还说了什么?”

  他眉目淡罩一层雾,俊逸且有情,化开紧绷的五官轮廓,如冰岩遇阳。

  她喉儿微堵,双手捧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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