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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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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房中突然变亮,燃起好多烛火,她疼到脑袋瓜在枕子上胡乱摇动,每次晃过来都会看到他无比严肃又万分紧张的脸。 邬雪歌冲出去找人帮忙,道观里全是道长、道士和道僮,一听是接生的活儿,没一个派得上用场,本来想说还有个老盟主能用用,再不济也能飞出去拎个稳婆回来,结果贼老头非常不负责任,把即将临盆的孕妇带来扔着就不管事了,不知跑哪儿逍遥,又或者正窝在哪里看戏。 道僮们倒是不断提热水过来,一桶桶往房里送,干净巾布也备来高高一大迭。 结果孩子是邬雪歌亲自接生的。 许是因为气愤急躁而催动了胎气,娃儿遂在肚里跟着闹起,生产过程其实不大顺利。 伍寒芝很痛很痛,力气都快用尽。 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拚命流,那双专注的蓝眼睛像也潮湿不已,她低低哭着喊痛。 从发动到结束,她仅仅喊了那么一声痛,唯一的一声,接着听到他非常痛苦且慌张地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有多痛我知道啊!” 在那瞬间,要不是那么痛的话,她都想回他一抹笑。 孩子在她肚里闹着要出世,是她在生,但他那语气和模样像他也痛到不行。 后来他将手覆在她脑顶天灵盖上,隐约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徐徐灌注,走遍她全身,糊里糊涂的,孩子就被她生出来了。 听到哇哇大哭的孩啼声时,她已累到眼皮都掀不开。 唇角模糊勾起,眸珠在眼皮底下滚啊滚的,是觉得心安了,于是放任神识飘远,随眸珠乱滚而轻颤的双睫才渐渐静伏不动。 醒来时,天已大亮,房中迎进清淡淡的晨光。 她身上盖着暖被,孩子裹在袄里,小小一坨就搁在她身边。 是闺女儿。 脸蛋红通通,黑黑的头发又多又软,还没张眸,看不到眸珠颜色,但睫毛既浓又翘,密软服贴着,真真是两把小扇的模样。 她抱起孩子亲着、轻蹭着,在孩子的嘴边和颊面闻到很浓的奶香味儿,抬眼捜寻,才瞧见小桌上搁着一碗尚余小半碗的羊奶。 应该是怕孩子肚饿,特地寻来喂食的。 小桌离她躺下的席子颇近,她探头再看,除了那碗羊奶,桌上还备着一陶锅的热粥和几色素菜,还有一盅用层层厚布保温的……鸡汤?! 又是羊奶又是鸡汤,道观里竟然出现荤食,也不知是道长们特意通融还是有谁擅作主张、暗渡陈仓? 她不禁看向那个面对她们母女俩、微蜷身躯侧躺在席垫边的男人。 他身上未盖被,脸色明显比昨日见到时更坏。 此时细细回想,虽不懂武功,也知生产时是他往她身体里输了内力,才令她在最后关头能一举突破,平安产下女儿。 她们母女均安,他却伤上加伤,倒地睡昏过去。 再仔细想想昨日两人因何闹起,竟能闹到他口吐鲜血,又闹到她大动胎气…… 唔,事情好像出在那封还未写成的“放夫书”上头。 她是真的想过此事,两人要分,总要分得干净才好。 但眼下闹成这样,孩子还是他亲手接生,都自身难保了还不要命地使了那么大的劲儿,他到底怎么想?又想怎么样? 只是没想明白,娃儿已啼哭起来,于是她解开衣襟亲喂。 孩子嚅着红红小嘴吸着娘亲的第一口奶水,她瞅着、感受着,胸脯鼓胀发疼,心间亦涨得满满,该要笑的。 她是笑了,眸里却还是涌出泪珠…… 邬雪歌醒来时已是十日后的晨时。 他人不在道观那间小房,不在这大半年他流浪过的任何地方,而是在屋内有着雪松香气、屋外小园有株古朴老梅树的院落里。 是他熟悉且念想不断的一座院落。 ……是怎么回来这里的?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仅敢利用眼角余光偷觑半卧在长榻外侧的妻子。 妻子背靠着胖胖的大迎枕,怀里有只胖娃娃,她正解开单边襟口哺乳娃儿。 孩子似乎吃得很欢快,不断发出吸吮啜饮的声响,惹得甫晋身为娘亲的妻子乐笑了,不停跟孩子说话—— “要吃饱饱睡饱饱,大妮好乖,娘惜惜,吃饱了再睡才会长得好啊。” “爹也睡着了,就睡在大妮身边,白胡子老爷爷说了,大妮爹伤得重了些,要睡好久才能醒,等爹睡醒了就会慢慢转好的……” “大妮鼻子那么好使,能不能记住爹身上的气味?往后或者不容易见面的,也许见着了也不相识,大妮能记住吗?” 什么叫“见着了也不相识”?她不让他认孩子吗?胸口一窒,邬雪歌气息忽转粗浓,略吃力地撑身坐起,把正在哺育孩子的伍寒芝吓了一跳,后者怔怔然看他,一会儿才抱着娃儿侧过身,单手拢好襟口。 她沉吟了会儿道:“你昏死过去,一直没能醒来,后来盟主老前辈替你把了脉,说你是像闭关那样进到自行练气修复的身体状态,不用管你,待你睡饱,将气养足了自会清醒……之后段大叔他们拉马车前来接我,说是接到你托道观的人快马加鞭所送的口信。” 他接生孩子。 他清理好她们母女俩。 他还找来羊奶先喂食孩子,替她备了饭菜和鸡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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