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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伍寒芝没想骗他,点点头。“也是,也不是。”

  “说清楚!”他浓眉拧起。

  把他俩甩落地的骏兽已恢复寻常,绕在一旁低首觅食,伍寒芝纤指下意识轻枢,在石头缝里枢出一把青草,这是冬季里难得的鲜味,引来马匹嚼食。

  她抚着马鬃,声若叹息——

  “守火女的婚事再不定下,怕是如今日这般的祸事还要发生。域外欧阳家几次来扰,情势一次较一次严峻,这一回带走菀儿藉以挟持我,按欧阳瑾的意思是想强娶,若今夜马车真进了他的地方,也许……很可能……菀妹受我所累,也要被人欺负了去,欧阳瑾可能以为这是一石三鸟之法,既得美人,也迫我低头,届时能不能得那三百多帖药单已非重中之重,紧要的是,透过伍家堂就能控住西海药山和大庄……”

  伍寒芝摸摸仍微湿的脸,扬唇的样子很是腼眺——

  “可他是小瞧我了,伍家堂的守火女即便落到最不堪的境地,什么都失去,也不会拿整个西海大庄作陪。”

  最不堪的境地、什么都失去……遭强娶强逼、践踏尊严、女儿家清白受辱等等之类的事一下子全掠过脑中,邬雪歌齿关紧得格格作响,不是不知她若落入对头手里会遭什么罪,只是此时再想,气得更狠,都觉轻松放过那个姓欧阳的着实太便宜对方。

  没关系,来日方长,山水有相逢,总能再请对方吃几顿“好的”。

  伍寒芝静了会儿又道:“这两次全赖部爷出手,才能迅速扭转局势,邬爷的实力强悍,倘能将你拉拢进西海大庄,那不是如虎添翼而已,更像得了根定海神针,很令大伙儿心安。”

  “就为了让你那一大庄子的人心安,你、你求我当上门女婿?”都不知他两片俊颊是气红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红到肤孔隐隐冒热气。

  “不仅仅为了大庄……”她抿抿唇瓣,鼓起勇气迎视那双发怒的蓝瞳。“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我很……我是说,我会一直想着你,自相识以来,时不时会牵挂着,想你人在何处?是否饿着肚子?可不可能再见?”

  脸蛋红到渗血似,但说出来了,心头仿佛轻松了。

  “你很好,是很好很好的,我很心悦你……虽是招婿,但会待你很好的,你什么也不必做,真的,就是……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块儿而已,不会有谁拘着你。”

  心脏跳动剧烈,每一下都能撞疼他的胸骨。

  邬雪歌微张着嘴,竟呐呐不能成语。

  “这样的事由女子亲自开口是挺不成体统,可我不想错过邬爷,总得问问才好。”睫上犹沾泪,有些模糊视线,她小手微握,用掌根揉眼。

  手一放下后,很不好意思地又故作镇定笑了笑——

  “不是现下非要答复不可,慢慢来吧,只是如若不能,也不打紧的,我只希望邬爷能亲口知会我,不要不告而别、不要一走了之,也……也不要从此不再来吃饭喝酒,断了往来,可好?”

  她没等他答话,起身牵着马匹慢行。

  走了一小段,发现他没跟上来,回眸见他石化般盘坐在原地。

  夜暮渐合,天地尚残一缕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模糊斜长。

  说不出的心疼滋味又在心间荡漾。

  她并不知这般贸然问他究竟对不对,也许下一瞬她仅一个错眼,他又会消失不见。

  “邬雪歌!”她扬声唤,手圈在嘴边。“邬雪歌——”

  “石像”终于有所动静,乱发飞扬,褐发下的蓝眼睛锁住她。

  伍寒芝笑道:“你说,如果没抱牢,落了马怪不得谁。结果我落马了,你还是赶着救我,护我周全了。”一顿,轻嚷。“你这样好,如何能不中意?”

  许多时候,他目瞳里的光亮得太孤独、亮得如同无声的呼救,没有安身立命之所,如无根浮萍漂荡,他是否已倦?

  会不会他也曾渴望与人群居过活,只是孤独太久,裹足不前了。

  眸里微泛热气,她用力一眨,朝那个像又傻掉的男人再次扬笑——

  “起来!该回去啦!我肚子好饿,今晚决定下饺子吃。邬雪歌,你吃吗?”

  吃,他当然要吃。

  别问他吃几颗,他是算盘数的,直到扫光满满的三大盘才收敛。

  这一次没去挨在灶边吃食,而是被殷勤地请进伍家堂的小宴厅,一旁还有家仆服侍着添茶倒酒,约莫是当家的大小姐想任他痛快开吃,没让其他闲杂人等来搅扰,连待他格外热情可亲的伍夫人也没出现。

  老实说,邬大爷不大记得是怎么策马回大庄的。

  他连怎么使动僵化的身躯上马都不记得,只知女子柔躯再次贴上后背、那双细瘦臂膀又一次圈抱他时,真觉得一颗心鼓跳到快爆破,非常鲜红血热。

  被迎进伍家堂,她安排了什么,他半句不吭全都接受。

  以往吃她料理的食物吃得有滋有味,今晚吞饺子一颗接一颗,挟起就往嘴里塞,肚腹很是空虚,他本能地往嘴中塞食,不记得品尝滋味。

  停箸,飮茶。

  热茶不知不觉间被灌完,一旁伺候的家仆忙提着空壶赶往灶房重煮茶汤。

  邬雪歌仍静坐不动,垂首发楞的模样似神识犹陷在浑沌中,该往哪儿走当真不知,而漂亮耳轮上的红泽一直没楗去。

  新沏的一壶茶很快地放回他面前桌上,“咚”一声搁下。

  他楞怔到连仆人去而又返、何时踏进厅里都不知道。

  深目一抬,蓝瞳微乎其微缩动。

  还道是谁呢?

  他嘴角淡淡挑起的弧度略显峻厉刻薄,却不言语。

  来人道:“天色已沉,伍家堂除几名老家仆外尽是女眷与婢子,若吃饱喝足,邬爷是否也该告辞?”

  哼,求他待下来,他不一定肯,赶他走,却是一定不走。他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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