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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桌上茶笼里向来备有茶水,除有清水外,另外还会备上枸杞子茶或决明子茶,夏季时候则有山楂或梅子茶,她揭开笼盖欲取……呃,一壶清水,里头空空如也,另一壶养生茶……也不见了?

  桃仁丫头虽受了伤,还是歇不下来般进进出出、忙这儿忙那儿,非要她这个主子冷下脸来赶人才见消停,傍晚时分她还见桃仁指使灶房的一名小丫头帮忙送茶水过来,怎么这时全空了?还有那壶养生茶呢?谁取了去?

  窗子仿佛被风吹动,隐约吹开一道空隙,有光淡淡渗进。

  神魂仿佛被风牵引,隐约撩动了什么,她静谧谧走去,探指拨动那渗进的光。

  于是窗扇“咿呀”了声被拨开,月光在眼前骤然淌亮。

  她望去,屋前的一棵老梅树尽管叶已落尽,枝桠依旧昂扬,立在月下的姿态秀逸中带孤傲,孤傲中藏有清奇,内敛却也力度张狂,韵味甚深。

  他就蹲踞在那老梅树干上。

  男人对着明月,抱起一壶茶仰首猛灌的模样……还真像一头立在高高山崖上对月嚎叫的大狼。

  “我肚子饿了。”略顿。“这里只有茶水。”

  一下子已察觉到她屋中动静,邬雪歌骤然从树上窜到她窗前,语气很不满,表情很可怜,好像这大半夜的,她桌上仅有茶和水,着实对不住他。

  她听到他肚子闹空城计的声响,唇不禁勾起,心窝又有软到塌陷般的酸疼感。

  “那先下碗汤面疙瘩暖暖胃,好吗?”她嗓音轻哑,不自觉哄着人。

  他微扬下颚不置可否,仅哼哼两声,手中茶壶递回去给她。

  壶里的茶余下不到半壶,伍寒芝喉中干燥,没多想也就喝了。

  她学他捧起壶、凑上嘴,仰首咕噜咕噜牛饮,岂料这种灌蟋蟀似的喝法也讲究技巧的,喝没几口,茶水开始往外溢,脸颊和下巴全濡湿了。

  她放下茶壶,用手背和衣袖擦了半张脸,低头磨磨蹭蹭,突然叹气——

  “我找不到鞋。”

  邬雪歌被眼前姑娘弄得又有些懵。

  她学他粗鲁灌茶,仰高脸蛋时,喉颈的线条温润优美,脑后是一幕如瀑垂泻的青丝,感觉是丰厚的、柔滑的,他指尖竟隐隐抽颤。

  为了上门找碴,暗中跟了她好些天,他见过她这位当家大小姐在外头那些人面前是什么模样……面沉若水、定静沉稳,而且处事圆融、行事果决,即便笑了也是淡淡然一抹轻弧……但他看到的她,远不止这些。

  听到她那声懊恼又迷糊的叹声,他都想跟着叹气了。

  伍寒芝喉中突然滚出一声惊喘,她瞠圆眼,本能已抿紧双唇。

  她人被腾空抱起送回榻上。

  等她定下心神去看,原杵在窗外的男人已翻窗进屋不说,目力绝佳的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寻到她的鞋,鞋里还收着一双袜,而他正蹲在榻旁抓起她的脚……

  两人差不多是在同时领会到一件事——

  她赤裸双足,而秀足正落在他粗糙大掌里。

  女子的足纤细得太不可思议,既润又滑,他入手一握,瞬间顿住。

  伍寒芝则吓了一大跳。

  她很快抽回,足心却涌上一波波热度,似被他掌上热度传染。

  “谢……谢谢……我自个儿来就好。”低头取来袜子,她缩起脚,略侧过身迅速穿好,再套上鞋,这时她才敢再去看他。

  幽微中,他窜着小火把的蓝瞳非礼勿视般瞥到一边去。

  伍寒芝抚了抚温烫脸颊,深吸口气,一骨碌儿跃下罗汉榻。

  漂亮的蓝眼睛朝她望来了,她勾起唇,对他招招手,跟着转身推门而出。

  半个时辰后——

  邬雪歌捧在手中吃得唏哩呼噜的汤面疙瘩已吃到第三碗。

  碗不小,碗口足能盖住他的脸,但他进食速度直到第三碗见底才稍见缓和。

  这里是这座院落独属的小灶房。

  她招手,他摸摸鼻子跟上,来到小灶房帮她生火、揉面团,然后看她用一条灰扑扑的方巾系住长发,撩袖洗手帮他整出一大铁镬热腾腾的面食。

  也不知她后来在他揉好的面团里施了什么法,用豆腐清汤滚过的面疙瘩软中带嚼劲,明明是实心的一小块面食,一咬却像吸饱汤汁,油葱与韭黄香气不住地冒出,既暖了胃又能扎实填饱肚子,还唇齿留香。

  小灶房里仅有几张小凳,没设吃饭用的桌椅,他高大身躯屈就在灶旁一张矮凳上,捧着宽口碗埋首大吃,那模样落进伍寒芝眼里,满满说不出的心绪,就觉……

  很想对他再好些,让他吃饱穿暖。

  “吃慢些,仔细烫舌。”帮他盛上第四碗时,她添上辣酱菜,撒了些黄姜、桂枝、八角等磨成的细粉,让汤汁味道巧妙变化。

  接过大碗,喷冲的辛香让他瞳底瞬间窜蓝光。

  看来还是喜爱重口味多些啊……她暗暗思忖,笑意微微,双眸有些挪不开,因为瞧着他进食、看他认真对付食物的神态,实在很满足。

  她刚也吃了,已吃饱,此时就敛裙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

  一盏烛火以及养在灶里的火苗将小小灶间染成暖黄色,大镬里白烟蒸腾,食物香气飘逸,很家常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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